第37章 白头吟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抚琴唱歌的缘故,一曲歌尽,阿灼亦觉得有些疲惫。
座下众人还徜徉在那乐曲声中,过了许久,不知谁第一个击掌,堂上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连那扫洒得仆妇都跟着激动不已。
周夫人却有些神色郁郁,她担忧地望向女儿,那日只知陈氏的折腰舞炉火纯青,今日方知原来公主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
好在公主不可能前去应选,可若是半路再杀出一两个这样的人物,她的女儿,该如何是好?
她担忧地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道:“毓秀,你又在偷懒?”
毓秀却完全未理会母亲的责难,只是缠着阿灼笑道:“公主嫂嫂,这曲子真好听,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阿灼的眸子轻扬,笑着道:“前阵子长安城来了个才子叫司马相如的,据说他就是靠这个曲子追到了当地的才女卓文君,坊间多有流传,我听了觉得不俗,便悄然记了下来,妹妹若是喜欢,我倒是可以教你。”
“好啊!”毓秀闻言,微微有些惆怅,若真是入选东宫,她的人生,便从此定了格,那曲意中所传达的爱意,似乎这辈子都再难去追寻了。
阿灼看出了她的失神,微微叹道:“只可惜,这司马相如飞黄腾达之后便生了二心,文君心伤,倒有另一曲子,我觉得更好。”
“既然如此,何不快快弹来听听?”周毓秀凑在阿灼身侧,心中却有些遗憾,刚刚如此挚烈的感情,难道竟是假的不成?
席上众人,听完一曲,各个亦是意犹未尽,却不好央求公主再来一曲,听得毓秀恳求,倒是点头附和。
阿灼轻笑,琴音先启,缓缓开口,却是更加的忧伤难抑。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一曲歌尽,席上的女子皆唏嘘不已,就连周老夫人,都落下了两行清泪。
阿灼却是面色平静,这样决绝的话语,她在心中不知说了多少遍,此刻倾泻而出,倒是十分地解气。
周亚夫不安地看了眼周胜之,难道公主今日之意,竟是故来相决绝不成?
偏偏周胜之的唇角却始终衔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刚才那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阿灼心知,只有女子会唱,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男人的心中,女人,不过是件用来点缀自己的衣服罢了,脏了旧了,再换一件就是。
“妹妹前日问起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便回答,我只知,世俗女子都不愿忍受的夫君两意,太子只会做得更甚更离谱。偏偏将来东宫的女主人还要开心地接受这一切,否则便是不贤,善妒。”阿灼缓缓起身,声音清亮掷地有声:“妹妹若要用自己的前途命运来搏周家的前程,那只能说明,周家的男人,实在是无用。”
她微微躬身,冲着周勃行了一礼,便称身体不适先行退下,留下一屋子错愕的人群面面相觑。
周勃想要发怒,却不知怒从何起,这番道理,虽不中听,却也一直是他所信奉的,只是近日来皇帝的冷落让他有些饥不择食罢了,才会听信夫人的话如此病急乱投医。
周夫人也想发怒,可是看着女儿一脸的哀怨,却突然有些不忍,自己都想要追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凭什么女儿就得忍受别人的三宫六院呢?
那可是周家的女儿!是他们从小便捧在手心里的女儿!
周胜之起身,轻笑道:“毓秀不喜欢跳舞,母亲就不要再勉强了,咱家毓秀这么优秀,我就不信嫁不出去。”
“只是,皇后娘娘那边,怕不好交代。”周夫人有些犹豫,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才铺出的一条路,真要这么放弃了吗?
“母亲,你放心,我会去应选的。”周毓秀幽幽地叹了口气,噌地站起身来。
见众人都不解地望向她,她才故作轻松道:“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总要亲眼见上一见才知,若是两情相悦,我不能因他是太子就放弃,可若是不喜欢,我亦不会因他是太子就勉强自己。”
周胜之欣赏地望向小妹,这才是他周家的女儿,太子又算得上什么,妹妹看不上,那便什么都不是。
……
烛火摇曳,月影下的人儿唉声叹气,浑身散发的寒气逼人,没有人敢上前靠近。
更深露重,阿灼不睡,灵均便也取一把小凳,托腮坐在她的身旁,也不出声打扰,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发着呆。
琴犹在,人已亡,阿灼突然起身,抱起桌上的古琴,狠狠地向地上砸去。
也许是不忍周毓秀韶华青春陷落宫中,今日才会着了魔一般取出它来。
可是两曲方毕,她便觉得胸中重若千钧,为何,她偏偏没有故来相决绝的勇气?
东风摇曳,呼呼地拍打着窗棂,琴音震颤,惊醒了窗外一地的寒鸦。
泪涌如注,只觉得今生便困于此,还有何指望?
府内丫头见状,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也只有灵均悄然走上前去,轻抚着断了的琴弦,叹道:“公主心中有气,又何必为难一个物件?如今坏了,过两日还要找工匠来修。”
阿灼一愣,断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哑然失笑,这丫头说得倒是十分贴切,每次摔完东西,她十有八九都会后悔,既然会生悔意,那么这么做又是何苦来?
只是心中的郁郁,该如何倾泻?
难道此生,就注定了要孤老于侯府之中?
她心有不甘,不甘!
清风徐来,窗外黑影摇曳,灵均警觉地抬起头来,惊叫了声:“谁?”
阿灼凝眉,灵均已经持剑独奔了出去,刀剑的撞击声声敲打在她的心上,这样一个夜晚,侯府进了刺客,她若是悄无声息的死去,倒真的是要贻笑大方了。
她抬起头来,望着窗外痴缠交战的双方,眼眸间晶光闪闪。
灵均显然不敌,没少许功夫便败下阵来。她讪讪地收回手中的剑,轻声跪到地上,行礼道:“师父。”
周胜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剑收回腰间:“受伤了?”
灵均不敢欺瞒,点了点头道:“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琉璃小瓶,丢到灵均的手上,吩咐道:“外面的金创药都没这个好用,你每日服一粒,这些日子便不要负重了,有什么事情,吩咐江离替你去办。”
至于受伤的原因,她既然不说,他便不再追问。毕竟身为一个死士,为主人受伤,倒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灵均小心翼翼地接过瓶子,拔起木塞,便服下一粒,然后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叩首。
阿灼见他朝屋内走来,便急急忙命灵修关上房门。灵修正踟蹰间,眼见周胜之就要走了进来,灵均一个箭步便挡在了他的身前。
周胜之微微一愣,不禁哑然失笑。
“师父,公主今日心情不好,不便见人。”灵均的声音轻轻的,犹豫中却透着坚定。
阿灼亦是一愣,刚刚那一幕师徒情深已俨然不见,此刻,灵均便就是她的人。
她不想见,她自会替她拦着。
这种稳妥,自云兮去世后,便再未曾有过。
她身边的丫鬟很多,可是真心为她的,却从没有过。她们总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对于她的命令,总是保留了几分。
难道这丫头竟也能看出,她今日的落寞,是因为他的缘故?
周胜之的脚步顿住,虽然双方都清楚,只要他想进去,这丫头是无论如何都拦不住的。
可是连他送给她的人都知道今日他不便进去,他又怎么可以硬闯?
他就站在门外,中间隔着一个灵均,轻声道:“阿灼,我知道你心里有怨。”
阿灼一愣,心中有怨吗?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那怨气又从何而来?
他不曾向她表白心迹,不曾对她许诺,甚至不曾表示过愿意迎娶她,从始至终,都是她一厢情愿。
只是,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疲惫了,不想再纠缠下去罢了。
他既然不曾辜负于她,那她的怨气又从何而来?
他说他知道,可他又知道什么?
“这些年来,我一味退缩,终究是我辜负了你。”周胜之微微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我的心底,何尝不是与你一样?”
“我当年拒婚,并非真心实意,如今求娶薄氏,也非心甘情愿。总之,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他见阿灼不语,干脆在门外席地而坐,慢慢话起了家常。
一壶酒,一樽月,就连灵均,听着他这一夜的情话,都忍不住醉了。
阿灼倚在窗边,只觉得,这一切,都如梦如幻,即使他承认了自己的感情,即使他意识到过去的亏欠,可是依旧破碎了的心,还可以修复吗?
就像他脖子上戴着的玉珏,就算复原了,可那裂痕,依旧是触目惊心。
第38章 三年之约
“阿灼,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以三年为期,我会处理好和薄氏的关系。这三年,我不是绛侯世子,你也不是大汉公主,周胜之与刘灼,重新认识彼此,你觉得可好?”
重新开始,若是一起都可以重新开始,那该有多好!
“若真要重新开始,我宁愿这辈子都不入长安,哪怕是陪着母亲和弟弟们一同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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