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眼珠子因她痰液有毒,痛得直打滚,一屋子人都不敢去拉,又乍一听这个,急得是又开始哭天抢地,哭着又渗出血来,像是被人生生扣了眼珠子,好不恐怖!
季海棠听不见那么多,毒性发了,她只一阵阵畅快欢笑,她就是要让这恶毒的老太太没了儿子也没孙子,剩余几十年都不安宁……只是这毒真他娘厉害,搞得她要疼裂开了!
父亲说她是连野猫都能捉住的人,比猫还狠还漂亮,为了报仇蛰伏十来年也是她的狠性儿...可她在这最后一刻还是忍不住想哭,她怎么会如此可怜~
可不可以回到过去,如果可以,她一定不会把日子过得这样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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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啊,年年得这么病一场。”
季海棠眼前漆黑一片,心间一阵绞痛,这声音是她祖母么?多少年没听过了?想不到临死了,她还癔症一回。
第2章 掌上明珠
六月炎热,天上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蝉在院子里柳树上声嘶力竭地赛嗓子,像是要把人的肺腑聒噪了去,几个花罗裙婢女们不怕热毒,在柳树下抓蝉。
捉了一阵子,几个婢女开始叽叽喳喳。
“你抓了几只?”
“一只。”
“多抓几只,咱们送给大娘子,她才身子好些,惹得她快意了,咱们也能讨个好。”
“可不是么?心尖尖上的人儿呢。”
十四五岁的姑娘,顶着两只双螺髻,偏圆的脸蛋儿搁在窗沿上,两只眼儿半眯着瞧着院子里的一群替她捉蝉的婢女,看着有趣又咯咯笑起来,笑得眉尾的红痣花蕊似的颤动。
“娘子怎的又傻笑起来?”这声音又脆又亮。
季海棠止住笑,转脸看着说话的人,眼前的人儿,肌肤略黑,齿如编贝,双眼如星月,正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年纪,没有映像中的成熟。
这张稚嫩的脸真让人感到心安,季海棠心头微微一叹,她记得五脏皆损,隐忍蛰伏十年报了大仇,喝了毒酒,结束自己千疮百孔的一生,可没想到老天眷顾她,让她一睁眼就回到了十四岁,还未遭那名节被污的横祸…….
清音看她失神,有些担忧她旧病未愈,伸手摸了摸海棠的额头,喃喃道:“可别又病了,老夫人得把咱们皮给揭了。”
季海棠推开清音的手,朝她努了努嘴,又转过脸去看院里替她扑蝉的少女们,夏日正好时,不看白不看!
她季海棠是谁?是益州大都督长史的嫡女,是季家老夫人的心头肉,谁不巴着来讨好?她又得意笑了笑,果然还是这样的日子过着舒坦。
清音装模作样“哎哟”一声:“又笑来了,待会儿老夫人来了,你可别这样。”
季海棠唯笑不语。
门外一阵脚步声,想也不想是知道是老夫人来了,海棠急忙从凉榻上下来,玉足伸进木屐里,嗒嗒进了中屋。
季家老夫人年过六旬,虽是银丝满头,但精神爽利,一身夏日紫裙衫外着了个半臂,瞧来极为利落,那双眼睛清亮无比,依稀还有些泼辣美人的气息残留,身边年少青春的婢女们反倒被她那一身气质比了下去,显成了凡俗脂粉。
海棠瞧见老夫人,眼眶又有些酸涩难耐,上一世祖母在她出嫁五年后就逝去,彼时她身子不好,正是受难,连个可依偎的地儿也没了,如今再见祖母,是怎么瞧也瞧不够,前些日子哭过好几场,这才勉强算是管住了自己的眼泪。
季吴氏看她眼中藏着泪珠子,心疼得肝儿都要挖给她了,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这又是怎么了?可是吃得不满意?”说罢,又转头吩咐清音:“这蜀地湿热,你们多给她熬些开胃驱寒汤喝着。”
她哪里是吃不下饭食需要开胃了?自重生之后,她胃口好得像头牛!
海棠忙捉了季吴氏的手,翘着眼角胡乱撒娇:“没,吃得下,方才还想着要让他们做些辛味的菜肴。”
季吴氏嗔怪海棠一眼,手指在海棠额头上一戳:“辛味,你这才好了些,又要胡来!”
海棠被季吴氏戳得缩了缩脖子,也不撒娇了,她毕竟体子里装的是三十来岁的人,偶尔装装还好,要一直装嫩,还不如让她磕死在门上。
那头几个婢女听见老夫人进门,想着来博赏赐,纷纷捉着手里蝉进门来要送给海棠。
那蝉被女儿家们的红丝线拴着双翅,知了知了地叫着,海棠少时调皮,很喜欢这些玩意儿,现在虽找不出少女那时的顽皮心,但却有一番怀旧意趣,也就伸手接过一只来,白嫩纤长的手指按住蝉的双翅,放在眼儿跟前细看。
季吴氏以为她是高兴了,当即就赏了几个婢女几吊钱。
季吴氏笑道:“看看一只小虫儿也能哄住你,小哭包就不哭了。”
海棠眯着眼笑,此时她脸上还有些肥,鹅蛋脸显不出太大的形儿,像只饱满未放的粉蔷薇,大眼琼鼻,很是可爱。
季吴氏喜爱她这嫩生生的俏模样,伸手捏着海棠白嫩嫩的脸颊:“你像我年少的时候,生得真是好看。”
海棠心头一动,不知不觉想起前世的事儿来,她的确生得好看,但不是那种端庄典雅,而是艳丽生媚,故而许多人又说她艳俗……
这头想着,又听人来报,说是二娘子又来探病,海棠稍稍整理神色,令人传二娘子进来。
不过片刻,一个瘦削娇弱的人影儿进门来,也就十三四岁年纪,窄窄的脸蛋,柳眉轻细修长,额间贴着鹅黄钿,步履之间绿波留仙裙微微拂动,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
季海棠提眼看过来人,心中泛起一丝极小的寒波,这季映兰是她阿娘的婢女所生,由于年纪相差不大,两人极爱在一处玩闹,感情极好,但季映兰比她知书达理,亦比她识大体,故而外人总将季映兰认作长女,将她认作次女。
她是个多疑心肠,却不是个自私心肠,且季映兰总爱在她面前来些自怜自艾,说什么婢女所生比不上她嫡长女,人不比她漂亮,脑子不比她的好用云云,她想着季映兰也确实可怜,就没计较过那些名分。
可谁也没料到就是这样一个在外知书达理,在内可怜兮兮的人儿,最终做了吏部尚书的儿媳妇,还在季家最难的时刻,和季家断绝关系……
两世为人,多少看明白了些弯弯绕绕,对季映兰虽然不是恨之入骨,但却真的生了防范心。
小娘子朝着老夫人和海棠请礼,海棠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那人怀中的黑白花斑猫儿身上,有些蹙眉,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来。
这猫是季映兰送她的礼物,但她早说过不爱别人养大的猫儿,当日也没要,让季映兰又是好一番受伤...事情她记不太清,或许就是这样,毕竟季映兰在她这儿受到的心伤太多了,她没心思去管季映兰自怜自艾多少次。
季映兰果然将猫儿递给海棠,有些希冀地望着海棠:“这是前儿个买的,养肥了送给大姐。”
好个“养肥了”,不就等着她来嫌弃么?但她就不能如了季映兰这点儿小愿。
海棠伸手架着猫前腿儿,笑道:“二娘子给你吃了什么?几日里就养得这样肥?”
季映兰似乎有些意外季海棠能接下这猫儿,僵了片刻又轻轻笑起来,接话:“咱们府里的耗子都是肥的,他是只猫,可不得肥么?”
“耗子?”海棠眼角一提眼角,有几分不自觉的媚态和调侃:“咱们府里时常有猫,还能有耗子...那耗子是胆子太肥。”说着又把猫塞给清音,笑弯了唇角:“去咱们备的猫窝旁找找有没有耗子,让它捉了,省得闹得不安生。”
她话里有话,又来个不明不隐,季映兰听得脸上有些尴尬,老夫人却在一旁一心一意喝着果浆,仿佛也没听出懂季海棠话里不妥。
沉默片刻,季映兰又先放低身段笑起来:“今日五郎也说要来看你,母亲说他是个闹腾性子,没让他来。”
五郎是季海棠继母沈清梅生的儿子,也是季家最小的孩子,季嘉文唯一的儿子。她生母早逝,父亲伤怀,多年未娶,一房姨娘也只生了两个女儿,连带那头婢女所生的季映兰,也不过是四个女儿。直到三年前季嘉文回长安述职,才娶了长安国公府的小娘子沈清梅,这一娶回来,季嘉文和沈清梅恩爱有加,不过一年,还给她添了个弟弟。
她心头怵着沈清梅他们,对五郎也不甚在意。
季映兰这会儿提起五郎来,不过是想让季海棠在老夫人跟前儿更加表明自己的那种对家中嫡子的冷淡恶劣态度罢了。
果然,季吴氏还是轻轻看了季海棠一眼。
季海棠却微微一笑:“这也无妨,五郎是男娃,闹腾也不为过。”
这头说罢,又瞧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有些意外,听这海棠这话里倒是亲近了不少,干脆顺水推舟,慈爱地拍了拍了海棠的手儿,试探道:“你也好了些,出去走走也好,五郎成日里在地上跑,见了你定然欢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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