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公子出了府,带着小厮们逛了一圈,逛到醉花楼上,喝酒,听曲,看杂耍取乐。
他看得高兴,大叫要下面玩杂耍的再来一出。
醉花楼的掌柜的看他是个生面孔,但带着小厮,衣着光鲜,连忙上来赔笑说,“这位小公子,我们醉花楼规矩,杂耍都是在大堂的。您要看得喜欢,不如让小的们在大堂再耍一套?”
“怎么?你怕小爷给不起银子?”林大公子拍了一张银票在桌子上。
“哎哟,小的哪敢啊。这不是楼里的规矩,求小公子体谅体谅。”掌柜的看他有了几分酒意,也不争执,只赔笑劝道。
“不行,快让他上来!不上来,小爷就砸了你这破楼!”林大公子酒意上头,一直任性惯了,听到什么规矩,气不打一出来,“怎么?你看小爷刚来京城,看不起我?”
“哪来的乡巴佬,口气这么大啊?”林大公子的雅间外,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谁?哪个王八蛋?揍他!”林大公子一听别人骂他乡巴佬,哪还忍得住,带着小厮就冲出来。
外面的人,却是济安伯府上的庶子,他今日也是多喝了几杯,又听到有人在那大言不惭,有心摆摆威风。他在京城人面熟,一听林大公子的声音,就知道是北方口音,不会是京城内的权贵。
林大公子也是酒意上头,冲出去两方一下冲突起来。
济安伯庶子带的人虽然不多,但他这里,还有两家府上的庶子,三人加起来,就比林大公子人多势众了。
林大公子带的小厮看形势不好,大叫道,“我家公子是林州牧家的大公子!”
“林州牧?没听说过啊。”
“哈哈,以为京城是外地乡下小地方啊,一个小小州牧府的公子,都敢来京城耍横?”
济安伯庶子这边的三人嘲笑起来。
林大公子的小厮看自家公子爷挨了几下拳头,连忙又叫道,“我们是林尚书府上的,兵部尚书林尚书!”
这三人听到是林文裕府上,面面相觑,想起来林天虎不就是兖州州牧吗?
那小厮看这边住手了,冲进混战堆里将自家公子拉了出来,“大公子,我们先回家!”
“你们——你们等着,有种不要跑!”林大公子捂着打肿的脸,怒声大叫道。
醉花楼的掌柜想上前来看看,被林大公子一脚踢在膝盖上,痛得倒地大叫。
林大公子冲出门外,上了马,策马狂奔起来。
他本就喝醉了,又是盛怒之下,飞鞭打马,就在大街上飞奔起来。
此时,大街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他这一冲,街头货担被踢倒,满街的人四处躲避。
一家脂粉铺前,一个孩子被人流撞倒了,倒在地上,吓得大哭起来。
“大公子,小心人!小心!”林家的小厮追在后面,眼看要伤人了,喊得喉咙都破音了。
林大公子被风一吹,脑子也清醒了些。他清醒过来,就看到马前有一个孩子,一惊之下连忙拉紧马缰绳。
脂粉铺里有个带着围帽的女子,正好走出店门,想要上马车,看到那孩子,大叫“小心”冲了几步,她后面的两个丫鬟看自家姑娘就这么扑出来,吓得连忙跟上。
不想那姑娘还没冲到倒地的孩子那,林大公子忽然拉紧缰绳,那马吃痛之下,转了方向,直直向这个姑娘的方向冲来。
“姑娘——”
“救命啊——”两个丫鬟惨叫起来。
那带着围帽的女子却吓傻了,不知移动。
眼看马就要撞上人,旁边打过来一只拳头,打在马眼上,硬生生将那马给打得转了一下头,扑通一下倒地了。
林大公子的腿被压在马身子下,痛得哎呦叫唤。
他的小厮们总算赶了过来。
那马却嘶鸣几声,就倒地死了。
几个人合力将那马移开,林大公子站了起来,脚有些崴了,他刚想喝骂。
刚才那个女子却冲到他面前,指着他喝问道:“你是谁家的子弟?京城街头竟敢胡乱纵马,差点闹出人命!你当京城没有王法吗?拿到大理寺去,按大楚律例第三卷二十七条,应该治你恶意伤人之罪!”
那女子义正辞严,说起大楚律,居然还能指出林大公子犯了哪卷哪条。
☆、285章 怪人
林大公子被她指着鼻子骂,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
“哪里来的泼妇,居然敢骂本少爷,你知道我是——”他刚想大叫你知道我是谁吗。
边上一个声音接口道,“你是什么东西?小爷知道,你又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吗?”
那声音,林大公子绝不陌生,果然,一转头,就看到颜烈站在那。对上林大公子的视线,颜烈甩了甩胳膊,对着拳头吹了口气。
显然,刚才那一拳打死飞马的,正是颜二公子颜烈。
一看到颜烈,林大公子只觉又怕又惧,浑身都作痛起来。
林大公子身边一个老成的常随忙走上来,对颜烈作揖问好,“颜二公子,我家大公子也是一时控制不住马,不是有意伤人啊,您大人大量……”
“不是故意,也有管理不当之罪,按大楚律第二卷民事卷,牲畜伤人主人有责。”那女子,却又接口说了一条罪。
那常随愣了,少有女子张口就能说出律法的,这女子是谁啊?
颜烈也有些惊讶。
那带着围帽的女子,围帽的纱巾长度及膝,将大半个人都盖了起来,看不到样子,但听声音应该不大。
受到惊吓之下,居然没有吓哭,还能井井有条地说人犯了什么律条,倒是胆大有趣。
不过,看她穿戴,再听她说话的声音,感觉这是一个严谨自律的姑娘。
这时,大理寺接到人报案,有五六个差役走过来。他们不认识林大公子等人,却是认识颜烈的。所以,走上前来请安道,“二公子,听说这里有人纵马伤人,我家大人派我们来看看。”
“按大楚律,大理寺差役办差,应该先拿出官方文书和令牌。”那姑娘却又接口说了一句。
这几个差役不知这姑娘是什么来头,不敢呵斥,差役头儿赔笑说,“姑娘教训的是,小的糊涂。这是小的奉令文书和令牌。”
“就是那个,你们带回去吧。刚才这位姑娘说了,这位林大公子犯了大楚律第三卷二十七条,让你们游大人好好查查。”颜烈冲着林大公子方向努努嘴,说了那姑娘的话。
“这位公子,请跟我们走一趟吧。”大理寺的差役,走到林大公子面前,伸手一请。
那姑娘还想说话,后面的丫鬟叫了一句,“姑娘,夫人交代过——”
那女子略转了转头,好像还在喃喃自语,只是声音低得让人听不清。
林大公子底下,有两个机灵的小厮,找到张抬椅,将他抬起来,跟在差役后面走了。
原本,林大公子是不会这么老实的,但是,颜烈在这。他宁可受委屈跟着大理寺的差役走,也不要站在颜烈面前。
跟颜家人一起回京这一路上,吃的苦,受的惊吓,让他看到颜烈就浑身僵直。
幸好颜宁不在,估计若是颜宁在,他就要哭着求着大理寺的差役把自己带走了。
颜烈看人被带走了,转头看看那带着围帽的女子,“喂,你没事吧?可以走吧?”
那女子摇了摇头,人忽然往边上一歪。
她歪倒的方向,正是颜烈这边。颜烈一伸手拉了一把,又想起男女授受不亲,连忙松手。这一松手,那女子却直接往地上倒去了。
颜烈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家脸朝地摔下,只好又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一停一顿之间,那女子的围帽落地,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嘴唇不停地开合着。脸上神情应该是受惊吓后的苍白,她两只玉白的手死死绞在一起,眼睛直瞪瞪地看着身前的地。
那女子的丫鬟这时才反应过来,一个连忙上前扶住她,另一个丫鬟捡起围帽,连忙给自家姑娘戴上。
颜烈有些目瞪口呆。
他练武之人,耳力很好,那女子嘴唇不停开开合合,居然在背大楚律?
这女子莫不是有病吧?
刚才他在街对面,看到有孩子要被马踩了,跳过来救人,就看到这女子居然比自己还快。
待马转向,她却不动,才发现这女子不懂武功。
等马倒地后,这女子振振有词说得条理分明,连林大公子犯了哪条律令都出来了。
他还以为这女子和宁儿一样胆大,她却又吓软了脚?
可寻常女子吓软了脚,不是应该直接晕倒或者尖叫吗?这女子没有叫救命,没有晕倒,居然在背大楚律?
真是个怪人!
颜烈有些不知所措,他和这女子素不相识,站在边上好像不合适,可是人家瘫软在地,身边又只有两个小丫鬟,他要是甩手走了,万一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那个——你们是哪个府上的?我帮你们叫辆马车?”他问一个丫鬟道。
“我们就是来这等家里的马车过来的。”一个丫鬟说道。
这时,那女子已经缓过气来,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
“请这位公子稍等。”她有礼地说了一句,又扶着丫鬟的手走回身后的首饰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