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娘将她这副模样看在眼中,幽幽叹道:「你是心疼这盒胭脂?还是心疼送胭脂的人?」
鸾夙一怔,就此将胭脂收入屉中,再不看它,连回信的心思也消退了。
然而越是逃避,便越是苦闷煎熬,鸾夙天天闻着梳妆台前飘散而出的胭脂香气,不得不想起臣暄,还有他临别前的缠绵一吻。
想着想着,便也愈加迷惑起来。聂沛涵与臣暄,臣暄与聂沛涵,果然如那说书人所料,这是个两难抉择。
「坠姨纵横欢场二十年,见惯人世情爱,不知能否为我解一解心中烦扰?」鸾夙并未道明烦扰何事,但她觉得坠娘应当知晓。
坠娘正在抄写佛经,闻言只会心一笑,笔下一顿:「你不是说我是世子的说客?难道不怕我扰乱你的心事?」
「你自说你的,我听不听还是两说呢!」鸾夙笑回。
坠娘停笔思忖片刻,才缓缓道:「南熙慕王其人,我只见过两面,然闻其言,观其行,当是权欲之人,只怕性格阴鸷,行事狠戾,敌多友少,寡情绝意。」
鸾夙不由轻叹:「坠姨说得不错。」
坠娘掩面一笑:「既然如此,他倾心於你,实属不易。」
鸾夙低眉不语。
坠娘见状又笑:「世子纵横情场,如今浪子回头只为博你一笑,亦属不易。」
鸾夙再做苦笑。
「如此卓绝男子,天下女儿任谁得了其一,便是终生之幸,可如你这般得了两人,倒的确有些棘手了。」坠娘敛去话中调侃,幽幽叹道:「我若是你,便选世子。」
鸾夙闻言看向坠娘,目带询问之意。
坠娘旁观者清,朝她耐心解释:「世子待人宽厚温和,对你尤为宠溺,你这性子……也唯有他这般见惯各色名花之人才能容得下;而南熙慕王与你同是孤傲之人,你若从了他,只怕彼此间的情爱终敌不过互相猜疑。」
鸾夙耳中听闻坠娘的冷静分析,大为感慨。不可否认,这一番话半分不假。她与聂沛涵,尚未彼此相许,已然猜疑欺瞒至此……
若要论性情,臣暄的确胜在坦荡包容。在黎都时,臣暄与她坦诚相待,即便明知这情爱之中有七分演戏,她也甘之如饴,未觉半分介怀;而聂沛涵与她,从一开始便各怀心思丶互不信任,她疑他惦念龙脉,他疑她心系臣暄。
非要选吗?可她不敢再轻易动心了,她与他们所求不同,又如何能携手一生?
鸾夙起身走至坠娘面前,恰好瞧见她所抄佛经之上有一句——
「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她记得这话是出自《无量寿经》,口中暗暗念了一遍,竟觉出几分滋味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她又为何要强问旁人之意呢?
鸾夙自嘲地笑了笑,将这一句誊写下来,交予侍卫送至前线。她以为臣暄若知她甚深,理当明了她所苦闷。
她等着他回话,亦是在等他的解答。
第72章:重返黎都
转眼春过入夏,又是两月,鸾夙没有等来臣暄的只字片语回话,却再次等来了朗星。
「鸾夙!你和坠妈妈快快收拾行装,咱们北上黎都!」朗星甫一进门,便高声叫嚣。
鸾夙连忙从屋内出来相迎,寻思了须臾,才觉出这句话的深意,面上一喜:「攻下了?」
朗星笑着摇头:「还没。不过快了,便是这一两个月的功夫。父王已是等不及了,要亲往前线查看战事,也是做好第一时间攻入黎都的打算。」
鸾夙踌躇了片刻:「我去……恐怕於理不合。」
朗星闻言一跺脚:「有什麽於理不合的?难道还要等着世子亲自来请你不成?再说我们都拔营走了,你留在此地岂会安全了?快些收拾行装,随我一同去闵州大营!」
鸾夙细细斟酌朗星这一番话,如今镇国王即将成为北熙新主,她若一意徒留此地,只怕当真会被有心人掳劫利用。从前被聂沛涵劫走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不得不教她选择随行黎都。
再者,她还要亲眼看着原歧死。
如此细想,鸾夙只得轻叹一声,转回房内收拾行装。
好在她与坠娘的细软物件本就不多,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收拾妥当,随着朗星乘车去了闵州大营。
自五月前在朗星成婚之时见过镇国王以後,鸾夙再也不曾与其碰面。今次她再到闵州大营,便先去谒见了镇国王,才又随着大军启程。镇国王与先锋军一道骑马北上,後续还有部队徒步前行。鸾夙与坠娘被安置在车辇之内,跟着营内的女眷同吃同住。
去黎都这一路之上,从没有人相问鸾夙的身份,可她却知晓朗星已对外放出话去,说她是臣暄的女人。虽然鸾夙对此很是无奈,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一说辞。试想这军中男子多如牛毛,她日日身处其中,难保没有色中饿鬼对她产生非分之想。也唯有谎称她是臣暄的女人,是他们主子的女人,她才能自保无虞。
况且她与臣暄在黎都的那一段旖旎往事,天下皆知。想到此处,鸾夙不由苦笑。
臣暄先前北上之时,已将沿路城池一一拿下,因此镇国王大军一路北行,中途并未遇到大规模战事,只有三两拨流寇不知天高地厚来犯,倒也不足为惧。
鸾夙只在初到闵州大营的当日见过镇国王一面,此後便再也未曾见过他。这一路之上,镇国王皆是差了朗星往来传话,从不传召於她。鸾夙感激镇国王的理解,若要她天天去向他请安问礼,她定然会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自处。
从闵州大营到丰州黎都,中间还隔着一个富州,镇国王大军人马众多,每到一地安营扎寨便要用上一两个时辰,况且时值盛夏,为防中暑,大军脚程并不快。
待入了富州境地,朗星突然率了三万兵马疾行而去,鸾夙则随着其馀人马照旧北上,二十日後终於到了黎都城外。
而此时北熙已是由夏入秋。
鸾夙清清楚楚地记得,她重回黎都城那日乃是八月二十八,诸事顺遂,尤宜迁徙。臣暄在郑城辞别时的滚烫一吻仍在心间,那盟誓般的话语也不时在她耳边回响——
「今日与夙夙一别,少则半载,多则一年,才得再见……」当日臣暄说这句话时,亦是秋季。他果然没有骗她,前後只一年光景,他便从闵州一路打入了皇城黎都。也亏得镇国王敢让年仅二十出头的独子去冲锋陷阵,大约也是笃定了爱子有这番本事吧。
「少年英雄」四字,想来这世间不会有人比臣暄更当得起。
*****
在鸾夙的想像之中,黎都遭逢了易主之战,应是满目疮痍的。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黎都内城虽有颓败之处,却尚算整肃。鸾夙将此景看在眼中,更为臣暄治军有方而赞叹不已。只是这赞叹之声尚未落定,宋宇便突然前来相请,道是奉了臣暄之命。
鸾夙没有多问一句,径直跟着宋宇入了序央宫。
这大熙王朝的君权象徵丶气势恢宏的皇家宫殿,如今已从里至外皆被镇国王大军所占领,宫内动乱不堪,随处可见搜人抓人的士兵和面带惧意的宫女内侍。
「现下宫中女眷皆已被控制在西边的宫殿,咱们正在搜寻原贼馀下的几名心腹。」宋宇边走边对鸾夙解释道。
鸾夙微微点头,表示知情,又问道:「世子如今身在何处?一切可好?」
「世子一切安好,眼下正在序央宫大殿相侯姑娘。」宋宇恭谨回答。
序央宫大殿……虽说鸾夙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也曾想过这番场景,可当这一天终於到来之时,她还是难掩激动之意。
鸾夙不再问话,沉默着随宋宇在宫内行走。相比周遭士兵的追捕搜查,他二人眉宇之间的郑重与沉静,显得与这动乱宫廷格格不入。
约莫走了两柱香的功夫,二人才到了序央宫正殿。殿外是层层把守,殿门却是虚掩着。宋宇抬手示意鸾夙留步,自己则郑重而入,并未通报。须臾,他又从殿内走出,面上已换了几分轻松淡然,颔首示意鸾夙入内。
鸾夙极力压制心中的激动与不安,目不斜视踏入正殿。她从前曾听说,序央宫大殿日夜灯火通明丶四季不灭,而此刻她置身其内,却发现殿内光照晦暗,空空荡荡,一派颓败迹象,分毫看不出传说中的繁华与庄严。
鸾夙知晓,这殿内所熄灭的,不仅是九百九十九盏长明灯,更是原氏传承了数百年的万里江山。
她缓缓走在大殿之中,待适应了晦暗光线之後,已能辨出殿内除她之外,尚有两人:
一人明黄衣袍,面朝殿门,端坐在丹墀御座之上,身姿骄傲却显得绝望,是北熙武威帝原歧;
另一人铠甲深冷,背对殿门,恣意负手立在殿中,身姿笔挺更显得勃发,是即将成为北熙新主的臣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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