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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门逃妾 (雪尽马蹄轻)


  春晓轻轻抻了抻筋骨,从被子里钻出来,身子忽地挨到干冷的空气,便哆嗦了一下,她下了车,忍不住搓了搓手,朝老妇人走过去。
  冬日天冷,鸡鸭鹅是不怎么下蛋的,老妇人积攒的这一篮子可想有多不容易,正想着鸡蛋在平常人家也是稀罕物,会卖个好价钱,却是有人急火火的冲过来,一下将老妇人撞倒,篮子也撞飞了。
  春晓忙上前扶老妇人,老妇人却是推开她的手爬过去看自己的篮子,就见里头的鸡蛋打了个稀烂,地上泄了一大滩的蛋汤。
  “我的老天爷啊,鸡蛋!鸡蛋全碎了!……”老妇人坐在地上把篮子抱在怀里嚎啕大哭,街上行人指指点点。
  临街的一个馄饨摊子的摊主看不过眼,叫自己的小闺女端了一叠碗过来,与春晓一起帮着篮子上粘的蛋液残汁能收多少收多少。
  春晓嘴上多谢,一边帮忙收残汁,一边抬头找那撞人的。本以为风一样的刮过去,半晌不见回来是跑的远了,不曾想就在这时,一阵乱哄哄的咒骂声此起彼伏间,那人推开人群又跑了回来。
  小闺女道:“那是张三儿,因欠着人的赌债,常被人在街上追。”
  春晓一听,暗叫一声:“完了,这样的人哪里有钱赔鸡蛋钱呢。”
  果然,那老妇人一听,哭的更凄惨了,春晓见她年老,哭的又实在可怜,伸手把自己的荷包掏出来,里头齐整整的五十两雪花银,一锭十两,统共五锭银子。
  只自己如今正在跑路,银钱也要算计好,不能出手就给十两,便站起身,打算找个金银铺子,把整银子化成散碎的好在路上使唤,哪想她才起身,撞了鸡蛋的张三儿跑到近前,一把将春晓手里的荷包抢了去。
  春晓愣了愣神,立时叫嚷起来,紧跟着追上。
  那张三儿长的竹竿样,跑的极快,春晓追了两条街,愣是把人给追丢了,她孤零零的立在巷子中,左看右看没一处熟悉的,一路追过来也没个人搭把手,许多竟是见了还要躲开,更多的是多瞅两眼看看热闹。
  不知怎么就想起龚炎则来了,若是他在,绝不会叫她这样委屈,只冷风一吹,她又清醒过来,狠狠摇摇头,那个不会叫她委屈的男人也不会叫旁的女人受委屈,何苦再想。如今银子也没了,浑身上下又没一样金银物件可典当,怎么办好?
  这时,巷子口的一扇门里探出个头来,见巷子里只春晓一个,便朝她招了招手。
  春晓见是位婆婆,打起精神走过去,问道:“婆婆何事叫我?”
  那位婆婆把个碗端过来,春晓见里头是清水,忙道谢,喝了水,就听婆婆道:“小师傅别急,他抢的是不义之财,早晚要还的。”
  春晓听婆婆叫自己小师傅,往自己身上瞅了瞅,不由苦笑:“还真是,不义之财,早晚要还的。”这身衣裳是顺手牵羊来的,银子是截了那胖妇人的,不义之物,散的倒是快。
  婆婆又道:“小师傅还有旁的事么,若是没有可到我家坐坐,歇歇脚。”
  春晓本是想先离龚炎则远远的,如今身无分文,哪里还走的远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点头应了。
  原来婆婆是给人家看宅子的,宅子的主人在京里为官,前年老太太仙逝,便举家都往京城住了,留个老妪看宅子,打扫庭院。
  此时阳光正好,春晓便在院子里坐了,婆婆恭敬奉上一碗素面,春晓忙起身道谢,觉得自己是靠这身妆扮蹭吃蹭喝委实不入流,想要明说,但见婆婆问她是那座仙山修行,春晓把话头一转,道:“婆婆,我并不算得出家人,是家里人嫌我淘气送我到庵里修身养性的,您看,头发还在。”说着摘了帽子叫婆婆看头发。
  这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叫婆婆好生羡慕,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与春晓说起来。
  老人常是如此,想到什么说什么,春晓边吃面边听婆婆絮叨,待吃饱,婆婆瞅着她那脏兮兮的小脸,笑道:“我去打盆清水来,你洗洗脸,怪不得你爹娘说你调皮,小脸弄的跟花猫似的。”
  春晓的脸是故意弄脏的,哪肯洗掉,忙起身拦婆婆,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的咚咚响。
  婆子吓一跳,扬着嗓子问:“谁啊!”随即朝门口去,嘴里絮叨着:“也不知是什么人,竟不知道咱们老爷是京里的大官,敢来放肆!”
  春晓也往外头看,就见门开后,两名官差打扮的人冲了进来,大声质问:“盗匪何在?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婆子被两个大汉冲的站不稳身子,向后撞到了墙上,春晓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搀扶,不想才扶住婆子,就听耳边哗啦一声响,一条冰冷沉重的铁链子套在了她脖子上。
  “你们做什么?我家老爷是京里的大官,我家老爷……”婆子站稳身子惊的脸都白了。
  “跟你们家没关系,吵吵什么!”其中一个官差斥喝婆子,转头与同伴道:“既然抓到了嫌犯,咱这就回去复命吧。”
  同伴点头,两人也不管婆子怎么叫嚷,只勒着春晓走。
  春晓都懵了,心想:这必不是龚炎则追来了,可不是他又有谁与自己过不去呢。
  一个尼姑被官差锁了,街上行人都涌过来看热闹,议论里便有说是个yin尼的,专在佛门圣地做那皮肉买卖,亵渎神灵,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亦有说是个假尼,扮作这样骗财骗物的,十恶不赦、寡廉鲜耻,总归都是说春晓没有好下场。
  春晓想申辩,却知道与这些看热闹的民众说不上,就是与官差说也没用,只等见县官才行,哪知还未见县太爷,只狱吏过来问她身上可有法碟亦或路引,见她通通没有,一声令下关进了牢房。
  坐牢这种事有的人一辈子也只是听说,偏叫春晓碰上了,又不敢与人报出龚炎则的名号,进了铁栅栏便缩在一角,苦着一张脸吭也不吭一声,那女狱吏道:“明儿开堂,你且想好了说辞,别叫县老爷一问三不知,最后用了刑,你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狱吏说完别有深意的看着春晓,一双势利眼溜溜的在她身上转了几圈才离开,只把春晓看的浑身发抖。
  不说春晓还在懵头自己如何就进了大牢,只说镇上最好的茶楼里,福泉客气的送走笑容可掬的县太爷,转身回了楼上雅间,轻敲门:“三爷。”
  听到里头应了声,他推了门进去,龚三爷就坐在窗口,大冷的天,大开着窗子,淡淡的朝外望着。
  福泉近前道:“小的拿着您的名帖,朱县令亲自跑了一趟,如今姑娘关在女囚牢里,明儿开堂审理。”说罢顿了顿,小声询问:“女牢那边,不如叫人打点一番,只怕姑娘要吃苦头。”
  龚炎则冷沉着眉眼,不咸不淡道:“该叫她吃些苦头,别以为外头就好,心里跟长了草似的老想朝外跑。”没说出口的却在心里想着:这回就制服了这妮子,以后撵她出府她还要抱着自己哭嚎不肯才是正果。
  又想春晓在里头真若是受了欺负,怕她心眼窄,再缓不过精神来倒弄巧成拙了,这个尺度是要掌控好,话锋一转,道:“怎么还等明儿开堂,人证物证俱在,何不下午就提审?”
  福泉一噎,脑子转的也快,立时明白三爷还是心疼春晓呢,怕在里头呆的久了受委屈,忙道:“既是说定了明儿倒不好再叫朱县令改口,不若小的把狱吏打点妥当,就算姑娘在里头住到过年也不会少一根头发。”
  就见龚炎则斜着眼睛看他,道:“合着爷得在外头等到过了年才能家去呗。”
  “哪能呢?”福泉忙笑嘻嘻道:“小的笨嘴拙舌的没说明白,小的意思是姑娘是金贵人儿,不能受一点苦头,哪怕是在里头坐一坐也得叫人侍候好了,小的这就去办。”
  龚炎则把转身就要走的福泉叫住,压了压嘴角道:“你们姑娘身子弱,想也是吃不了什么苦头,但还是要吓一吓,不能叫她白进去溜达一回。”
  “省得。”福泉低着头忍住笑,一溜烟去了。
  翌日,姚仙镇可热闹开了,听说县太爷从沥镇赶来,要在姚氏祠堂审理盗匪,一时奔走相告,都要来看热闹,还没开始审理,各种版本就在民众间沸沸扬扬的传的精彩分呈。
  春晓煎熬一晚上,顶着一对赤红的眼睛向狱吏打听:“不瞒官大人,我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何事进来这里,大人若方便,求告知。”
  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福泉深通此理,并不曾再找朱县令说情,只花了二十两银子打点狱吏,狱吏贪了银子,今儿再见春晓便和颜悦色许多,只脸上的横丝肉即便是笑也叫人心生可怖:“你若真不知道,我倒是可以与你说说。”待春晓点头,才道:“本镇张三儿昨儿抢了一包银子,里头装的官银五十两整,那张三儿拿着钱去还赌债,便被逮个正着,岂不知正是官府失窃的?这下丢进浑水也洗不清了。”
  “官……官银?”春晓咬了咬下唇,暗暗吃惊:前儿夜里,在峡谷,那矮个男人可不就说自己是山匪么?是什么帽儿山的……,唉,自己怎会如此倒霉?
  狱吏见她懊恼又害怕,越发危言耸听:“张三儿可全头招了,说是在你手里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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