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清儿点颚算是应了。
剑枫又是微微一礼,方退了下去。
她看着园中的陈设,心中微颤。看来祁王早就知道她会来访,还特别在倚梅园中舍下了坐处。
齐清儿暗自轻叹,祁王的消息果然够快,想必那公主府上的竹婉定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物。她望了望墨色天际边的一轮弯月,心中升起莫名的对祁王的信任。
只是当仇恨和信任并存的时候,又让她心角微痛。
心里面像是住着两个不同的自己,相互排斥又难舍难分。
这时,倚梅园一角传来软靴踏在碎石小径上的声音。齐清儿忙收了思绪,转身走到案几旁,看着款款而来的祁王,屈膝福礼。
祁王看上去有些疲惫,桃花眼中五分清明,五分棉柔。乌发没有梳髻,随肩披着。身上的袍服也解去了腰束,寒风一拂,衣角便随风扬起。
好一副悠然之态。
待祁王走近了之后,齐清儿方道:“深夜前来叨扰,还请祁王殿下勿怪。”
“无访,本王也正有几个问题想问嬅雨姑娘,请坐。”祁王边说着,往齐清儿身上扫了一眼,然后自顾自的坐下。
齐清儿立时觉得那眼神比四面八方吹来的寒风还要刺骨,忙收了礼,顺着祁王的意思,在靠近炭火的暖座上坐下。
浑身的寒意,才去了八分。
“殿下有问题要问我,不知是什么问题?”齐清儿看着坐下后的祁王沉默不语,先开了口。
祁王薄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略略点了点头,方看向齐清儿道:“姑娘深夜登门,我猜,一是不想让璟雯知道,故意选择晚上出来。二是姑娘确实有要事,想问个清楚,比如路谦是如何做上从九品都司的。”
他说得那样清淡,让她听不出他内心的情绪。
齐清儿的手在披衣下收紧,她竟有点不敢对上祁王的双眸,片刻后,方道:“祁王殿下才气过人,我确实好奇,那丑陋不堪又近乎弱智的路谦是怎么混得个九品半职的。”
寒风徐徐,带着梅树颤抖的沙沙声。
不过案几旁人高的炭炉,里面炭火烧得很旺,祁王和齐清儿两人周身的温度还算惬意。
齐清儿脸颊上被映得樱红。
祁王垂眼捏起酒壶,似不准备回答齐清儿的问题,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端到唇前,轻抿了一下。
空气瞬间弥漫起沉酒醇厚的香气。
过了良久,祁王的声音像是从梅林间飘渺而来,带着些许戏弄,“嬅雨姑娘想知道本王的手段?”
“是。”齐清儿回答得干脆。
但她没想到祁王会这么反问她,杏眼很快地从祁王的桃花眼上闪过,落在了自己面前的三角杯上。
祁王斜了斜身子,闷闷地笑了一声,就在齐清儿的耳边,那么近又那么远,叫人不自觉地收紧呼吸。然后他抬起细长的手指,在齐清儿面前的杯中满上了一杯酒。
沉酒的醇香更加浓烈,伴着祁王身上檀香,的扑鼻而来。
齐清儿竟有些忐忑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第七十二章,无语答案
“那本王想知道嬅雨姑娘的真实身份!”祁王倒完酒,吐出了这句话。
那么轻柔无痕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把利刀。
锋利得看不见刀光剑影。
齐清儿装作面无表情,闪闪的杏眼也尽量掩饰心中的慌张。
她细想自己从第一次见到祁王,自己的表现都不太像一个平常人家的儿女。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竟是和祁王平起平坐的喝酒赏月。齐清儿撇开杏眼朝一边望了望,希望祁王所说的真实身份不过是对自己不知屈尊降贵的质疑。
忙起身让到一旁,道:“草民却是布衣,无份无名。适才竟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祁王殿下同坐,实在无礼,还请殿下勿怪。”
好一张巧嘴!
祁王薄唇邪魅,桃花眼死死扣住齐清儿的杏眼间。
她这是在故意引开话题。
祁王缓缓放下酒壶,若有所思的震了震身子,自嘲般的笑了笑,方道:“姑娘言重了,坐吧!把案几上的这杯酒喝了。”
喝酒向来不是齐清儿所喜欢的,更何况易容之后的这幅身体更是经不起酒精的作用。
齐清儿心头一紧,缓缓看向祁王。
那乌发之下轮廓分明的侧脸上,齐清儿看不出祁王的表情。
他怎得如此兴致,竟要她这种平民百姓喝酒。适才说话的语气也丝毫没给她留任何拒绝的余地。
齐清儿附身重新坐下,并道:“多谢祁王殿下。”
伸出纤纤素手,拿起三角杯,嗅着浓烈的酒香,齐清儿迟疑了。杏眼一转,见祁王并没有注意她喝还是没喝,道:“殿下的问题嬅雨已经回答了,不知殿下能否回答嬅雨的问题。”
说着只是拿着三角杯轻轻碰了碰唇,又重新放回了案几上。
祁王迎风坐着一动不动,仍有徐徐吹来的凉风将乌发全部吹到肩后,眉尾稍扬,“给那路谦扣上一个从九品官职,那是本王的手段。既然是手段又怎么能轻易让别人知道呢!”
随即他又转身看着齐清儿,继续道:“那本王也很想知道,姑娘是用了什么手段找来了这位化名路谦的人。”
此话一落,齐清儿立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或许她这一趟祁王府就不应该来。
关于如何找到了路谦的,齐清儿确实不知情。
但她总不可能告诉祁王,路谦是严颂找来的吧。
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面对祁王的问题,她又不得不回答,停顿了那么一秒,齐清儿接话道:“路谦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从小因家境困顿不得不闯荡江湖,幸得上天眷顾被八大江湖的宗主收为门徒。我心想着他长的奇丑,但却武艺高强,当是能给纯净公主解围。”
齐清儿的心率不由得加快。
人是严颂找来的,十之八九也是江湖中人。
若祁王要去核实路谦的身份,至少她还能通知严颂一声,让严颂的父亲在八大江湖门下捏出路谦这个人物,不是难事。
齐清儿小心地观望着祁王。
可祁王脸上依旧看不出表情,也不知他信了没有。
祁王仰头望了望弯月,把眼睛眯成一条线。
路谦的身份,他早已核实过了,确实来自八大江湖之盟。而听完齐清儿的话,让祁王没想到的是,奇丑不比的路谦竟是八大江湖宗主的门徒。
他不经把眼睛眯的更细。
身边的女子竟然认识那八大江湖宗主身边的人,着实让祁王为之一震。
又过了良久,方道:“姑娘的手段果然高明,相比的之下本王的手段就显得过于人穷智短了。”
这句话,让齐清儿莫名的紧张。
杏眼撩过眼前的清酒,闷头喝了下去。这个时候,她必要转移话题才是。八大江湖的宗主身边的人岂任何人都能请得来的。
她强忍住烈酒烧心的绞痛,放下三角杯,道:“祁王殿下,我还能再来一杯吗?”
祁王的思绪被打断,望了一眼旁边柔柔弱弱,娇喘微微的齐清儿,这样的烈酒她竟喝得一滴不剩。
不经眉眼一抬,他似乎很喜欢齐清儿喝酒时的直爽,痛快地又给她满了一杯,“当然,没想到姑娘竟能喝下这样的烈酒。”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非要她喝的意思。
不过每每想到嬅雨的时候,他总是不能控制的想到齐清儿。今晚听说嬅雨来访,特意在梅园设了酒席,能有个感情的抒发罢了。
残月烈酒,祁王还是脱离不了齐清儿的影子。
齐清儿见祁王不再追究路谦来历一事,朱唇轻启,“殿下时常这样饮酒对月吗?”
祁王细长的手指,明显一收,“本王的私事,你也管?!”
桃花眼中看不出是个什么态度,听着语气却不像是有厌烦之意。
齐清儿顺着接话道:“今日比武招亲,祁王殿下却没到,想来是因为殿下更爱独自清静,不喜欢那些打闹的场合。”
她说得云淡风轻,杏眼落在祁王脸上没有挪开。
此时的祁王已经酒过三巡,面色有些潮红,气度依然刚正,扬起桃花眼看了看远处,“姑娘是在好奇本王为何没有出现的武台殿吧!”随后又捏起酒杯,看着齐清儿,继续道:“嗯,姑娘深夜前来不仅想问我用了什么手段让路谦进了武台殿,姑娘还很想知道那武台殿的楼台上为何没有本王的座位,是吗?”
齐清儿突然觉得祁王就是她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她在想些什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齐清儿迎上祁王的双眸,狠狠心,道:“是,我更想知道殿下的母亲为何会被打入冷宫!”
齐清儿实在急切的想知道关于当年私通一案,张公公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父亲和祁王的母亲。
一时快语,齐清儿也未来得及措辞。
祁王双眸泛红,冷宫二字显然击到了祁王的心。
齐清儿看着眼前终于有了情绪的祁王,咬咬牙,也顾不得事后祁王会怎么想,“听闻祁王殿下的母亲是在十五年前被打入冷宫的,可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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