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呢?
锦一用余光打量了他好几番,却没看出什么异样来,这让她有了危机感。难道是她功力减弱了,还是萧丞已经修炼得百毒不侵,居然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这么不着边际地想了一会儿,锦一拍了拍脑袋,突然惊醒了过来。刚才被那么一打岔,差点把正事都抛在了脑后。于是接着问那个只问了一半的问题,道:“那采月现在是不是想找出皇后的把柄,然后替她姐姐报仇?”
知道了采月藏起来的那一重身份后,那天在屋子里没想明白的事也都逐渐清晰了起来。
只有两种人能引起萧丞的注意,有用的和碍事的。听他当时的口吻,采月明显是属于后者的。只是她是怎么碍事的?
采月无疑是最了解郭贵人的,就算没有亲眼看见是谁陷害了她的姐姐,想必也猜得出来。可是猜出来了也无济于事,因为大家不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除非她能找到证据,或是让比她有地位的人说出来。
所以她找到了惠妃,可惠妃也死了。那她接下来还会做什么,另外找证据么,还是找一个更大的靠山?
然而这一次萧丞没有正面回答问题,避重就轻道:“郭贵人这个妹妹,倒比她聪明得多,只可惜选了一条死路。”
她的确是想报仇,却不单单是为了揪出凶手来,恐怕连旧账都想翻出来好好算算。
还好锦一没听出来他在回避,只注意到了一个词语——聪明。竟然能让他说出这两个字来,看来一定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吧。
可是,具体体现在哪里?她思前想后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来,反而不知不觉跟着萧丞来到了掌印值房。
她初次来这地儿,只觉新奇,朝四下随便张望了一会儿,满足了下自己的好奇心。不过屋子里干净整洁,除了必要的书案和椅子,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摆设。
虽然这掌印值房没什么可看的,但里面就连角落都有暖气,身上的冷气全被冲刷掉了,着实暖和舒服,弄得锦一很想赖在这儿,不愿再走出去挨冻了。
不过也只能是光想想罢了,毕竟她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的,想不出能有什么理由留下来。
于是锦一又绕到了前面去,见萧丞已经坐在书案前,看内阁送过来的票拟。大概是事态紧迫,急着处理。
她便不想再去打扰他,打算就这样默默走掉好了,却不料刚想收回视线就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她移开也不是,无视也不是。
这种注视无形中带给人压力,就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最后锦一不自觉地一步一步挪到了他的身边,解释道:“要是你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萧丞放下了手中的笔,望着她,眉眼俊逸,重新提起了在雪地里没有说完的话,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他能看出她的不安,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一个人好,于是把所有好的都给她,以为这样就能消除她的顾虑,却好像没什么效果,她还是有些患得患失。
锦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本来想说“没什么”的,可见他一脸执着,似乎是一定要问出什么来,只好把自己之前的纠结都说了出来。
“我只是觉得你老是对我忽冷忽热,还总爱给个巴掌再赏颗枣,和别人没什么区别……”
她越说越为自己这点女儿家情怀感到不好意思,最后说不下去了,立马笑眯眯转移了话题,道:“不过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了,真的!”
萧丞还是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希望于对方而言,自己是与众不同的。这种感觉,他比锦一还要熟悉。可她还笑得傻乎乎的,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担心了。
托她的福,他又第一次尝到了自责的滋味。
锦一不知道他为什么又不说话了,只能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往前带了带,最后跌坐在了他的腿上,被他圈得牢牢的。
“……”锦一又被他的不按常理吓了一大跳,差点叫了出来。敢情他刚才沉默又是在想该怎么占她便宜?
她把身子往后仰,想要尽量远离他,可是后面就是书案,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没辙了,只好挣扎着,说道:“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快放……”
话又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只不过这一次是因为被堵住了嘴唇。
锦一瞪大了眼睛,鼻间满是他清冽的气息,一点一点侵蚀着人的理智。
虽然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了,但她还是能感受到他唇齿间的温柔,没有侵略性,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心。
锦一不明白他这又是什么意思,被放开了也没缓过来,直到萧丞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从不会对别人做这些。”
正文 第36章 逍遥叹
他说话总是把最重要的部分留给对方去猜。
锦一坐在他的腿上,整个人都是僵硬的。明明人就在咫尺之遥,她却觉得他的声音不太真切,虚幻缥缈得让人不可捉摸。她的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这话是什么意思。
萧丞这是在给她解释么?但解释这些做什么,她不是说了不担心么。
话虽如此,实际上锦一还是没能管住自己,忍不住开始暗自揣摩着他的用意。
他从不会对别人做这些,所以呢?难不成是想告诉她,比起别人,她总归还是不一样的么?
可是这种不一样又意味着什么?表明他是个专一的人,专一地只占她一个人的便宜么?还是……别的什么呢?
尽管锦一并不清楚其中的深意,却也挡不住另一种异样的情愫在心底肆意滋长,仿佛有些东西就快要呼之欲出了。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了笑容,笑得眉眼弯弯。
然而她生怕得出来的结论过于夸张,赶紧制止住自己的思绪,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以免最后弄得两个人都不自在。
没有开窗的屋子霎时从暖和变成了闷人,锦一用还算凉的手背贴了贴自己滚烫的脸颊,企图降降温。
过了一会儿她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额头竟抵在了萧丞的肩膀上,如同投怀送抱似的。而萧丞的手也正在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锦一被自己这番无意识的举动吓坏了。这种关键时刻,她怎么还能够自投罗网呢。于是猛地抬起头来,身子也往后靠了靠,拉开了距离。
谁知这一躲,竟狠狠撞上了萧丞的下颌,都能听见骨头相碰的声音了。她的后背也重重地撞在了桌沿上,不过没多大感觉,不知是不是穿得厚的缘故,倒是额头疼得她条件反射般眼眶泛泪。
再一看萧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线条干净坚毅的下颚上面同样是红红的一片,很是惨烈。可他只是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这样一言不发,反而让锦一的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差点就伸手去帮他揉一揉了。但转念一想,错又不在她,她为什么要过意不去,归根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他自作自受么。自己种的恶果就算被噎死也要咽下去。
但这些话锦一也只能在暗地里想想,因为她也就是一只纸老虎,知道当前的形势看上去对她很不利,真要轮到她说话时,气势又弱了一大截。
她试图从他的身上跳下来,未果,便只能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转移话题,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嗯那什么……”指责萧丞又胡来么?但他要回答说是为了证明她是不一样的怎么办?
最后她只能语重心长劝道:“你不是还忙着看票拟么,快别这么不务正业了,当心皇上找不到出气的,全都怪罪到你的头上来了。”
可萧丞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会耽误正事。他先是将锦一往自己的腿上抬了抬,扶正了她那歪着的身子,接着再不紧不慢问道:“你在逃避什么?”
锦一怔住,随即反应过来他还在等着她开口回应刚才的话,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执著于此。毕竟那没什么值得回答的。他想要听什么,“多谢您的厚爱么”,还是“我和您一样”?
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就这么放过她,于是锦一只能苦想该如何回答,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突然灵光一现,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真要论起来,普天之下,除了成日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又有几个人会平白无故地就对别人做这档子事啊,还不早就被官府当作登徒子抓走了。
这么想了一通后,锦一气得牙痒痒,觉得自己差点就被他那看似一本正经的话给蒙混过关了。
于是她又有了底气,恢复了斗志,同他对视,理直气壮道:“我哪有逃避,明明是你先唬我的。什么‘从不会对别人做’,我也不会对别人做这样的事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有什么可说的。”
语气里有质疑有埋怨,还不小心藏了一丝期待,听上去像是希望萧丞还能再说出别的不同来,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分明还说过不再在意这些的。更忘了对于他来说,“与人亲近”已经是足够特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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