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景闲往前跨了一步,行了办跪礼:“皇上圣明,臣无异议。”
这明显是偏向孟景闲了,可是韦家没资格再说什么,韦相放下女儿的尸首,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臣……无异议。”
一场好好的粽子宴闹成这样,自然没有再开下去的必要了,众多女眷都受了惊,楚皇叹息着让众人都回去歇息了。
楚后走过来拉住楚千翘,轻轻抱了抱她,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我的翘儿,今日被吓得不轻吧。”
“母后也被吓坏了吧?”楚千翘反手握住楚后的手,正巧楚皇也走过来,便也伸出一手拉住楚皇,笑道,“翘儿已经没事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楚皇看着自己珍爱的妻子和女儿,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今日着实多亏了景闲这孩子,他可连着救了你两次。翘儿,你要记得谢谢他。”
“翘儿明白。”楚千翘点头,眼睛顺势搜寻了一下,却已看不见孟景闲的影子。
“那翘儿先回去休息了,待晚上再来给父皇母后请安。”
楚后摸着她的脸,怜惜道:“今日你可吓坏了,不用来请安了,好生回去休息罢。青苏,好生伺候你家公主,记得吩咐御膳房做些宁神汤来。”
“是,皇后娘娘。”
回去飞鹤宫的路上,楚千翘意外地见到了孟景闲。也许也不是意外,他是特意等在这里的罢。
刚才人多眼杂不好说话,现在终于清静了,青苏机灵,便带着宫人们退到一边。
楚千翘低声道:“谢谢。”
“公主你已说过了。”
“你救了我两次,我该说两句谢谢。”
孟景闲被逗笑了,眼下笑起来的样子,跟刚刚杀了韦碧彤后的冷峻完全不同,全然让人想不到他刚刚夺去了一人的性命。
“你实在不该……”楚千翘一顿,换了说话,“你其实不必……杀她。”
“我害怕。”他低而快地突出几个字。
说得太模糊,楚千翘听不清:“你说什么?”
他又像从前无数次一样,但笑不语,那些被他特意说出来却又故意不叫她听清楚的话,他从来不肯说第二遍。
楚千翘生气了,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孟景闲在后面追了几步,突然道:“我容不得你出任何闪失。”
楚千翘脚步一顿,心突然怦怦跳起来,他什么意思?
孟景闲又重复着说:“我大可以不杀她,但是我也会有慌乱的时候,比如你落水的时候、比如她拿着刀冲向你的时候,我容不得你出任何闪失,所以我只能一刀致命。你听明白了么?公主。”
“放肆!”楚千翘下意识地转身吼了一句,吼完又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孟景闲,“我、我不明白。这些话,以后都不要再说。”
孟景闲怔了片刻,才笑道:“不说就不说罢。”语罢,不知在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串粽子,绕到楚千翘前面,献宝似的说:“本来预备过两日带公主去菜酒居亲自做粽子,看来如今是没办法了。这是我昨日练手所做的双黄粽,里头包了双蛋黄和一些枣糕,今日粽子宴上公主几乎没吃到粽子,希望公主能喜欢。”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楚千翘紧皱眉头,手迟迟不愿伸过去接。而他也就这么拿着,没有收回去的意思。
“今后一个月都见不着公主了,这点小礼物公主也不愿意收下么?”孟景闲又佯装委屈。
最终还是楚千翘妥协了,几乎是劈手夺过粽子,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便绕开他准备走了。
孟景闲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在她背后道:“公主,双黄粽还有一个名字,叫同心粽。”
楚千翘嘴角一抽,险险忍住,才没将粽子扔还在他脸上。
回了飞鹤宫,楚千翘身心俱疲地倒在软床上,呼吸间都是忧愁和难受。
孟景闲、孟景闲也这般讨好她。
就在他说容不得自己有一丝闪失的时候,她几乎就要被他蒙骗了,以为他真的对自己情深意重。可是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惨状,当初韦蕴凉苦心孤诣地讨好她时,她何尝不觉得他也是发自真心呢?若要说不同的话,那便是孟景闲的演技更为高超吧。
韦蕴凉对她的好,她回过头仔细一想,尽是漏洞和敷衍,只因她那时傻乎乎的才会被骗。孟景闲的好,却是件件事都为她考虑周全,送的东西也全是她所喜的,不可谓不用心,虽然她至今不知道,他怎么就对自己“情根深种”了呢?唯一的可能那便是,他比韦蕴凉更懂得讨她欢心罢了,哪里有什么真心可言?无外乎是利用罢了。
权势真的那么好吗?竟让他们一个个都那么疯狂,那么不折手段……楚千翘想着上辈子浴火中的皇宫,眼角沁出了泪。
过了些天,韦碧彤被安葬完毕,一切又回归如常,似乎莲花池里那件惊天动地的事未曾发生过,就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有了新的事宜。人死如灯灭,概莫如此。
而之前和韦碧彤一样,一心恋慕谢云烬的百里芜柯却突然对楚千翘说,她想要嫁给兰采。
楚千翘吓了一大跳,难不成她因了韦碧彤的事而落下阴影了?
百里芜柯只是摇摇头:“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她出神地望着自己手里的绢帕,轻轻道:“御花园那日,你被韦碧彤带入水中,只有三个人最先反应过来,并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另外两人不必我说,还有一人便是谢夫子。他没救上你来,也没邀功也没后悔,只静静地退至一旁看着你。而我,则在一边看着他。看着看着,我便明白了,谢夫子大概真的很喜欢你——翘儿,他真的很喜欢你。”
第46章 鬼节闹鬼
“表姐……”楚千翘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百里芜柯突然自嘲一笑:“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感情的事是最不能强求的,强扭的瓜不甜既可以用在我与谢夫子身上,何尝不能用在你俩身上呢。我是知道的,你对谢夫子没有别的想法。”
“嗯。”楚千翘低低地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现在还不想考虑儿女私情。”
“你个傻丫头!”百里芜柯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已经及笄了,还当自己是小娃娃呢?该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了,现在不考虑,一眨眼便错过嫁人的最好年华了。便是谢夫子你不喜欢,那还有旁的人,竟无一人可入你的眼?”
入她的眼……楚千翘略一思索,脑中竟浮现出一人的模样来。
楚千翘大惊,晃了晃脑袋,连忙转移话题:“别老说我了,你怎么突然想嫁给兰采?”这兰采得了状元才不过几个月,他们相识的时间只会更短,怎么就……
楚千翘只得疑惑地看着她。
说起兰采,百里芜柯的眼睛里渐渐显出笑意,忧愁的神色散了些:“他这个人,还挺好玩的。”
好玩?楚千翘倒没觉出来,通过那次茶楼短短的接触,她只觉得兰采是个正直却又带点迂腐、天真却又带点愤世嫉俗的文弱书生,实在谈不上哪里好玩。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不与孟景闲深入接触,也不会知道他的性子那么奇奇怪怪又让人难以捉摸。或许百里表姐与兰采认识得深,因而知道了他与众不同的“好玩”的一面。
只听得百里芜柯又道:“我与他是偶然相识的,他身上有一种让我非常喜欢的气质,我也说不好是什么……但是上一次我是在谢夫子身上感受到的。我想,我该试着去接受别人,毕竟、毕竟我的年纪也已到了。”
楚千翘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于是笑着打趣:“这么说来,想是那兰采亦喜欢表姐,并向表姐倾诉衷肠了。”
百里芜柯红了脸,却没有反驳。她与兰采确实已经私相授受,相互交换了定情信物,就在此次的的粽子宴会上。大楚的风气并非那么保守,但是皇族男女私相授受还是不容于世,所以之前她一直很小心谨慎,不过最近兰采已经筹划着向她提亲,她才大胆起来,而且她也是信得过楚千翘的。
“看来好事将近,翘儿就先恭喜表姐了。”楚千翘再傻也明白这些道理,于是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才笑着对百里芜柯恭喜道。
“哎!先等等!”百里芜柯扯住她的袖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我还未曾问过你,皇叔是怎么想的,有没有……有没有将兰采……招为驸马的想法?”
楚千翘听得失笑,不由得有些尴尬,自家父皇确实有过这种想法。
大楚历来有招新科状元为驸马的传统,而且楚皇想将她培养为心怀天下的明君,那自然需要一个既安分又聪明的“贤内助”,楚皇便看上了兰采。兰采刚刚高中状元那一日,楚皇便来问楚千翘的想法,楚千翘想想便是一惊,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与兰采这种白面书生相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