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被人从身后稳稳抱住,接着那人往旁边一蹬,便避开了匕首的锋刃。楚千翘的心蓦地安稳下来,就这么微微靠着身后人,彻底卸了力气。
她得救了。
没有再耽误时间,身后人动作敏捷地将她托起,有技巧地蹬水,就那么蹬了几下,楚千翘的头终于浮出了水面,同时,一双打手捂住她的眼睛,避免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不适。
楚千翘吐出一口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没事吧,抱歉我来迟了。”背后之人贴着她的耳际说,声音竟有些抖,也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
就知道是他……楚千翘安心地倚在他怀里,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下这般依赖她,不过此刻她真的有些累,刚好又有一个强大的依靠,就想要任性一次,不过遵从本心的感觉确实不错。
“我没事。”度过最初的不适,楚千翘咳了几声,终于发出略微嘶哑的声音。
顿了顿,她又轻声说:“谢谢。”
他只在她耳畔回以低笑。
楚千翘透过他指缝的光渐渐适应了水面上的亮光,便低声道:“孟大人,可以了,我的眼睛。”
孟景闲松开手,便拖着她往岸边游去,其实他们在水面只停留了一刻,在旁人看来也不过刚出水的一点体力上的休憩,然而这一点时间却让楚千翘觉得挺漫长,漫长到让她从最初的害怕混乱到现在已经冷静安然。
到了岸边,孟景闲立刻便松开手,退后一步。青苏赶紧拿来一件袍子给楚千翘披上了。
楚后第一个扑了过来,已是落了泪:“我的翘儿,你可是吓死母后了……”
差一点便见不到父皇母后,原先在水底未曾落泪,现在楚千翘也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翘儿没事了,母后别担心……别担心……”她轻轻拍着母后的背,就像小时候母后经常安抚她一样。
“臣带着臣妹向公主请罪了!”
韦蕴凉的声音突然炸开在耳边,楚千翘望过去,韦蕴凉扣着韦碧彤的手腕跪下,前面扔着一把匕首,正是刚刚差点夺去她性命的那把。这兄妹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想来是刚刚爬上岸。而旁边……旁边亦爬上来一人,身上的白袍子染了淤泥,显得有些狼狈,竟是谢云烬!
原来谢夫子也去救她了么……楚千翘有些意外,恍然又想起那天的雪地和后来的那封信。再看过去时,已经有人给谢云烬披了外袍,他也已经走回众臣之中。
这么混乱的情况,所有人的心思都集中在这位出奇大胆的“韦三小姐”身上,只有她身在漩涡中心,还有空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楚千翘自哂。
“韦博,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楚皇气极,第一次当众斥责朝中德高望重的左相。
“皇上!臣……臣有愧!”韦博越众而出,噔地一下跪在地上,朝楚皇磕了个响头,此处在池边上,地势不平,而他跪下之处正好有些碎石,这么一磕下去,脑门上立刻见了血。
韦博这是故意如此,楚皇一时气到不知说什么好。
楚千翘倒是已经冷静很多,她抬眼看过去,跪在韦蕴凉身侧的韦碧彤安安静静低垂着眉眼,看不到表情,然而看上去却是极温顺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前一刻的疯狂。
那种欲置人于死地的疯狂……
在水下似乎过了很久,但楚千翘知道,从她被韦碧彤掐住脖子摁下水,到韦碧彤拿出匕首,再到孟景闲将她救上来,不过片刻而已,然而只要迟上一点点,在这片刻的时间里有任何偏差,她就会带着满脸的疤再次走上那条阴间路。可是她的福源已经用完,再无睁眼之时了。
“韦碧彤,以下犯上行刺公主,你可知罪?!”楚皇怒转话头,冷声问向韦碧彤。
韦蕴凉扣着她手腕的手明显施了力,大概想让她认罪讨饶。
但是楚千翘莫名觉得,韦碧彤是不会低头的,她既然已经做出这种事,就代表她没想活着回去。
果然,韦碧彤抬起了头,表情乖顺,语气森然:“我没罪,有罪的是她——”她指着楚千翘,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扬起:“她把我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她才有罪!”
“闭嘴!”韦博迅速训斥了她一声,忙地又磕头道,“皇上,小女已经失心疯了,并非有意伤害公主,此刻全是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啊皇上!”
“当不得真?”楚皇第一次这般咬牙切齿地愤怒,“当着众人的面将朕的翘儿推入湖中意欲行刺还当不得真?是不是要等她刺杀成功了才当得了真啊?!”
“臣不敢!”韦博看了韦碧彤一眼,闭了闭眼,闷声道,“臣管教无方,致使小女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来,如今不敢请求原谅,只求皇上看在我韦家一门忠良的份上,饶过小女一名,其余……其余该受什么惩罚,让她领去!”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莫不明了,韦博这是要放弃自家闺女了。楚千翘暗暗心惊,也看了韦碧彤一眼,韦碧彤果然也明白了,朝父亲看去一眼,眸里的光芒渐渐黯然。
大楚在楚皇的治理下,虽说大部分时候都严格遵照律法办事,但任何地方都逃不开“人情”。以韦相的地位,他有“资格”与楚皇谈条件,虽然刺杀公主之罪很严重,但他要完整保下自己的女儿也并非做不到,只是付出的代价大了些——只要他自愿告老还乡,以一世功劳换取女儿无忧,楚皇再气韦碧彤,最后大概也会勉强同意,毕竟楚千翘被救下来了,而韦博爱女如此,也无法不体谅。
然而韦博对此提都不提,只求保韦碧彤一命,还说其他任由处置,且不说能不能保下来,就是保下来,那不死也得脱层皮。然而娇宠长大的女儿,终究比不上身份地位权势与野心。
“百里贤卿,你作为大理寺卿来说说看,行刺公主,按照我朝律例,该当如何?”楚皇问。
百里省文道:“按照律例,当斩。”
韦博的脸白了一层,还想再说什么,然而韦碧彤已经趁众人不备,突然挣脱了韦蕴凉,飞快地捡起地上的匕首,朝楚千翘飞奔而来。
一道人影迅速挡在楚千翘面前,血,一点点滴落到地上,很快晕染出一片血红。
第45章 同心粽子
人群中有人发出低声的惊呼,楚千翘也被吓了一跳,定定地看着徐徐倒下的韦碧彤,一时没了反应。
刚才韦碧彤抄起匕首向她刺过来,孟景闲迅速地挡在了她面前,扣住韦碧彤的手腕,反手一拧,匕首便调转方向,朝向韦碧彤的胸口。孟景闲没有一丝犹豫,便手上用劲儿,将匕首推入了她的胸膛。一切都只在片刻之中便完成了,非常干脆利落。
“彤儿!”
“彤儿!”
韦博和韦蕴凉失声叫了一声,赶紧抱住她软下的身子。韦蕴凉迅速探了探她的脉息,整张脸沉了下来,而韦博抱着女儿,一时颤抖个不停。
“传太医!”楚皇一边沉声道,一边拍了拍被这变故惊吓到的楚后。楚后靠在夫君旁边,心里庆幸与不忍交织在一起,只好撇过头去。
好在张太医也参加了这次粽子宴,于是匆忙跑过来,可是当他仔细摸了摸韦碧彤的心跳脉搏后,只好摇头道:“这一刀正好刺进韦三小姐的心脉之处,顿时……唉,老夫学艺不精,恕老夫回天乏力。”他看了眼老泪纵横的韦博,本想讨个巧请他节哀顺变,话到嘴边却又匆忙咽了下去,他当真是糊涂了,若行刺得逞,节哀顺变的便是皇上!张太医赶紧静悄悄地退至一旁。
韦碧彤死了……被孟景闲杀死了。
虽说是罪有应得,可是孟景闲明明可以有更好的法子,他不必亲自动手,只需要制住她,自然会有人处罚韦碧彤。他当着韦家人、当着满朝文武杀了韦碧彤,不是给自己树靶子么,韦家必定恨极了他。
不过他与韦家本来就水火不相容,现在只是将矛盾提到表面,而且更一步加深了而已。但孟景闲平时不是这样的性子,他一向韬光养晦,将自己隐藏在深处,真想不到他会……
楚千翘看了一眼失去生气的韦碧彤,赶紧移开了目光。她终究不是狠心的人,没想过真让韦碧彤死,虽然这一切不过她咎由自取,但楚千翘真的没想到她会死在自己面前,那么突然。
韦碧彤刺杀公主在先,孟景闲为保卫公主而反杀韦碧彤在后,所以这件事的定□□不在韦家,甚至他们连一句争辩都没有资格。一切全看楚皇定夺。
想起刚刚那一幕,楚皇也心有余悸,若是孟景闲反应慢点,那么倒在地上的可是自己的女儿。但同时他也知道孟景闲的身手,将韦碧彤毫发无伤地拦下也不是问题,这次明显是过激了……不过,楚皇倒是很欣赏孟景闲的做法,横竖韦碧彤被拦下了,他也绝不会再放过第二次。
于是,楚皇便道:“韦碧彤三番两次行刺太女,死刑亦是罪有应得。而孟侍郎太过冲动,以致于错下杀手,也该惩罚以儆效尤。从明天起,孟侍郎不用来上朝了,着令你在家反省一个月,以后再敢冲动,必将严惩!韦相、孟侍郎,你们可有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