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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阙君侧 (洛永锦)


  转眼便过了半月,这半月里,容妆一直安静的待在红妆阁里,极少出去,素日里也就一银簪、一薄衫、一盏茶,素颜无饰铅华,日子过得淡薄温和,阿萦许诣常来看望,也不知有几次是奉了乔钺的命。
  期间去看过容衿一次,当然,叶羽铮也在,而容妆之于乔钺,容妆没明说,但叶羽铮和容衿早已猜出了□□不离十。
  乔钺一次都没有召过容妆侍寝,许是在乎她的身子虚弱,容妆这样想,心也舒坦几分。
  已是五月下旬,天儿也渐渐暖了起来,红妆阁也着实是个钟灵毓秀的所在,冬暖夏凉,舒心也安谧。
  院子里的高大树影透着日彩斑驳,容妆坐着摇椅,在院子里乘凉,素手执着一封信,细细的读着。
  信上那清秀的簪花小楷,是乔觅薇的字迹。
  乔觅薇嫁到祁国以后,第一次给阑廷宫寄回了信笺,也只给了两个人,乔钺和容妆。
  这一封信笺,是方才阿萦匆匆给送过来的。
  容妆目光扫过最后一个字,把信笺放在一旁小案上,勾唇笑的清浅。
  乔觅薇说,感谢她。
  元麓没有食言,对乔觅薇,是万中难寻的好,近乎百依百顺。
  乔觅薇说,除却起初到祁宫的不适,和元麓冷战了一段日子,余下的几乎都是愉快的时光。
  所以,她已有了许久的身孕。
  元麓还对乔觅薇说,那夜乔觅薇的一舞,注定了牵绊他的一生,乔觅薇说,这句话她当记一辈子。
  容妆暗暗想着,元麓也当属人中龙凤,尚且肯为一个自己爱的女人做到这般平和,那么,乔钺呢。
  心里那一丝原本沉到底的希冀,又鲜活了许多,充盈了许多。
  这一晚,也不知是乔觅薇的信笺令乔钺重新想起了容妆,还是乔钺看容妆的日子过得踏过安稳滋润,他心里不愉快了。
  总之,他召幸了容妆。
  容妆着了一袭沉香色的软烟罗裙,进了宣裕殿,久违的宣裕殿。
  给乔钺下拜,低婉道了声,“参见皇上。”
  彼时乔钺坐在棋案边,右手捻着黑子,思虑着落下,闻得容妆之言,淡漠的继续手中事物,头也未抬便道:“过来,陪朕下棋。”
  “是,”容妆缓缓过去,落座在他对面,目光盯着他,而后才落到棋盘之上。
  棋如人生,一子错,则满盘皆落索。
  但是在落错棋子之前,自己又怎知?若知,便不会错了。
  容妆将棋盘收拾好,重启一局。
  容妆为白,乔钺执黑。
  玉质棋子捻在指尖,冰凉而润泽,然而,三盘尽输,容妆挫败。
  她本就不擅棋艺,当年和容衿一同和容夫人学习,容衿学棋,容妆学笛。
  对棋艺,算不得精通,也就是个普通。
  输给乔钺,也在意料之中。
  但到底挫败感油然而生,不由便蹙眉嘟起了红唇。
  乔钺见此,暗自一笑,后道:“再下多少盘都是个输,你就认命吧。”
  “奴婢认了,本就如此。”容妆忽而转眸,道:“当初奴婢和母亲学笛,容衿学棋,若此刻是容衿,或许能和……”
  宫灯倾红彩,黯然映苍凉,容妆见乔钺的神色沉了下去,声音便随着越发的低,原本想借此机会,试探试探乔钺的意思,此刻,罢了。
  容妆转移话锋道:“长公主信中说,她现在很好……皇上可以放心了。”
  “朕从来就没有不放心。”乔钺嗤笑,目光流连在容妆脸上,因她那一句话,生了愠怒,尚未消褪。
  “奴婢失言了。”容妆垂眸,不去对视他昭灼的目光。
  大殿中央香鼎中,暖香悠远,在一片红润的光影里,乔钺盯着容妆,神色沉静,目光却含复杂。
  
  第49章 绵长的夜
  
  殿内宁静一片,容妆渐渐觉得气氛沉闷难忍,却听乔钺蓦然道:“朕允你,改回陆姓。”
  玉漏香渺,轻轻薄薄的声音响在耳边,如清水如溪流,容妆缓了半晌,才叹息道:“不必了,我自幼在容家长大,父亲对我恩重如山,母亲对我视如己出,在我幼年的时候,有个家仆苛待我,骂我是外人,结果就被我哥哥容徵挥拳头打到他求饶,虽然那会儿容徵也只是个小孩子,但毕竟是少爷,那人也不敢抵抗,就任由他打,我在旁看着,那人求我,但我也没为他求情,在我心里,他是自作孽不可活,后来容徵告诉了父亲,父亲很生气,叫人把那人打了几十板子扔到了府外,在我印象里,父亲虽然在外凌厉严肃,但在家却极少发脾气。”
  容妆抬手轻挽鬓边青丝,幽柔婉转,轻笑,“姓什么也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就像皇上对我无论如何,因为我只是我,不管是容妆,还是陆红妆。”
  乔钺沉默凝视她片刻,容妆也与他对视,如星子般的眼眸中含着浅笑,盈盈而视。
  而后,乔钺似漫不经心般说:“容徵请旨入宫,去看容衿。”
  容妆闻言,神色一滞,霍然从椅子上起身,走到乔钺身边,跪于地,“请皇上给奴婢留有余地,让我哥……入宫……”
  乔钺漠然一笑,抬手扶起她的下颌,让她与他对视,而问道:“朕还等着看,这出好戏,你要怎样收场。半个月了,怕是快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吧?”
  容妆不言,将头垂的更低,乔钺起身,打横抱起容妆……
  ***
  温软的龙床之上,乔钺的吻深刻而绵长。
  仿佛在诉说着多日久违的思念,也仿佛要弥补这些日子里的疏远与寂然。
  容妆还是那般配合,当然她也不能拒绝一丝一毫乔钺的施予。
  但此刻,她是愉悦的。
  不消说,是长日的相思侵心。
  帷帐上龙凤呈祥,帷帐里,成双影叠,是入骨的缱绻难舍。
  细微的烛火,燃到了底,兰烬幽梦,长夜未央。
  许久的纵情过后,容妆紧靠在里侧,脸颊泛着欢情余韵后的潮红,瞳光尚还迷离。
  努力平静身心,将注意力转移到四周,龙床、帷帐、山河锦绣被、尽数一一略过……
  容妆的心瞬间猛地一动,几乎恍然大悟,突然明白过来,这是龙床,她睡了这么多个日夜的龙床,向来是阑廷帝后二人才能享有之列。
  ……而乔钺,竟从未将她遣离过一次,就任由在侍寝过后,睡在他身边,睡在这独一无二的龙床之上……
  到底,还是有情。
  可是,那又能怎样,身份悬殊,如同参商,距离咫尺,但和天涯有何分别?
  无力再想其它,容妆也累了,一切就留给时间慢慢明朗,好的坏的,终将在时光消逝里,妍媸毕现。
  ***
  清晨的风顺着半掩的雕花绮窗吹进殿里,薄透的帷帐随着轻柔颤动,微风中吹来了鼎中幽香,细微而袅柔。
  容妆缓缓睁开眼睛,纤长的羽睫扑动了几下,转目看向身侧的乔钺,他尚在睡梦中,闭着的眼睛安静而清隽,容妆微颦眉,挪动身子到床尾,轻手轻脚的生怕碰醒了他……
  又是一个阴沉沉的天色,凉爽清风相伴,沉云雾霭相映。
  风吹动她微微纷乱的鬓发,容妆深深叹了口气,想起今日容徵大概会进宫,那么便一定会来红妆阁看她。
  容妆心里猜测着,按照昨晚乔钺的态度,今日大概会允容徵入宫的,毕竟,她已然那么低三下四的去跪求他,会的。
  至于上次拒绝容徵,闹得不如意的事毕竟过了那么久,以容徵的性子早就耐不住了,如今说是看容衿,必然也有一部分是要来见她的。
  回到容妆阁,沐浴过后,容妆坐在梳妆铜镜前,绾青丝,匀了淡妆,换了一袭水烟色竹叶纹罗裙,看着长镜中衣裳上那竹子纹路,容妆不禁想到了那被她遗失的青玉竹节纹簪子。
  到底是意难平,心难静。
  那是乔钺生母的爱物啊,如今想来,已然不是可惜所能道明,仿佛已在她心上成了新的伤痕,想起来就觉得心里憋闷的难受。
  约莫巳时的时候,容徵由宫人指引来到了红妆阁,容妆忙出门迎接,见到容徵那一刻,容妆重新挂起笑容。
  唤了声,“哥。”
  容徵勉强笑了出来,目光直盯着容妆,那目光里含的苦涩和坚韧,令容妆也不由欷歔感慨,便不敢任由他期待下去,忙就急急地唤他同去了夙玉宫,看容衿。
  宫人引领在前,容徵一袭利落的褐衫,紧随在后,容妆则有意和他拉开距离,默默走在最后。
  容徵虽尚武,但为人也极是聪明,当然也能察觉容妆的情绪,但管不住的,是心。
  他还是有意踱慢了步子,边问道:“皇上对你竟如此的好?赏赐独处一阁?”
  容妆心虚的掩饰道:“大概是因为父亲和衿儿的关系吧。”
  容徵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一些隐隐浮起,却无法问出的情绪含在心里,渐渐成刺。
  夙玉宫的匾额隐在琉檐下,天际是浓重的阴云迭起。
  宫人打开厚重的宫门,径直行进,踏进夙玉宫正殿,容衿不顾拂晓扶着就迈着大步迎接上来。
  容徵宠溺的笑着,唤了声,“衿儿。”
  容妆瞥他一眼,容徵则了然改口,作揖道:“贵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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