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只看到的熏衣裳的小事,太后和皇后去了之后,日常穿过的衣裳、戴过的首饰要么烧了,要么随葬了。就算去查,天长日久的大概也查不出东西来。
施氏竟然有那本事把太后、皇后都害了吗?马尚宫其实也有些将信将疑。
再说,施氏原是皇后的陪嫁丫头,在宫里头,太后和皇后才是她的靠山。要不是皇后提携,她能伺候皇上顺顺当当的从奴婢变成主子吗?要不是太后顾念着香火情分,她能得着延福宫那么好的住处,不用为月例、不用为生活发愁?所以说施氏也没有道理要对太后和皇后下手啊,难道有人会自毁长城?简直岂有此理。没了太后与皇后照拂,她在宫里未必有以前过得舒坦。
马尚宫本来早就下定决心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跟谁都不会多说一句。但是后来的事情越来越让人心里发慌。没了太后和皇后,施氏仍旧过得顺顺当当的,甚至一路高升,晋封为妃。
慎妃着实不简单。
如果太后和皇后还在,慎妃可能出头吗?妃子是想也不想要了,做到顺仪也就到头了。这么一想,太后和皇后的死对慎妃来说,其实是扫去了两块绊脚石。
仔细想想,慎妃得晋升顺仪是在太后和皇后死后,因为侍疾勤谨,自己还病了一场,因此得封的。晋封为妃是在明寿公主谋逆事败之后,据说她事先就告发了明寿公主有不轨之心,所以这一回也是因功得封。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难道只是凑巧?
马尚宫越想越心寒,这个总在旁人身死事败后能得到好处的人,这个一直被别人说是恭谨柔婉的女子,她的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
家生奴婢出身,比一般宫女还要低一等,可是她的心却比旁人都大。
做到妃子她就满足了吗?不会的。
她可能还想往更高处走。
那么这一回,谁又会充当她攀高登顶的踏脚石呢?
每一次她似乎运气都特别好,会挡她前路的人地位都高过她,怎么看也不是会输的模样,然而结果如何一目了然。
现在挡在她前头的,就唯有贵妃了。
马尚宫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寄望自己比别人多掌握的一点儿秘密,能给自己换来一条生路。
方尚宫一直在听她说,只在中间问过两句话,除此以外就没有打断过她的话。
马尚宫把自己知道的旁的消息也倒了不少出来。不光是慎妃的,还有谨妃的事,堪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甚至没有先同方尚宫讲好交易的条件。
马尚宫是明白人,她知道自己现在是砧上鱼肉,方尚宫的一句话就可以定她的生死。以为自己知道的秘密是奇货可居,甚至想借此多索要些好处,那叫贪心不足,多少人都死在这上头。
倘若方尚宫觉得她识相,讲出来的东西多少值得一听,那不用她说,也会留下她的命。要是她先讲条件,结果人家认为她肚里掏出来的货色不值这价,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马尚宫舔了舔干裂的唇皮,偷偷看了方尚宫一眼。
胡宫人的死,还有她所说的话,此时在马尚宫心里来回不停的晃着。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方尚宫难道会是……
胡宫人有可能是信口开河的,人喝多了,说的话可没有准儿,说不定就是借着酒劲儿吹牛。
但胡宫人却死了。
她的死恰恰让马尚宫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一想到眼前人可能会是自己心里猜想的那身份,马尚宫的头更深的低了下去,恨不得五体投地。
有谁能想得到呢。
方尚宫站起身来,夏红急忙搀扶着她出去了。
从头到尾方尚宫也没有给马尚宫一句准话,没有应承她什么。等门重新落锁,马尚宫腿软的站不住,拖着步子蹭到角落里,背抵着墙坐下来。
是死是活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她心里隐隐还有一个念头。
就算这次还是逃不出命,可起码她最后还能见着方尚宫这么一位大人物,倒也不亏了。
谨妃病逝,宫中的妃嫔们一早得了消息,纷纷把孝衣翻出来换上。
说起来,往年几年里头这孝衣总穿不着,可是这两年孝衣素服可是派了大用场了,三五不时的就要穿戴一回。
高婕妤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鬓边银丝素纱绢花,又理了理孝衣的领子。
她平时爱着浓妆华服,很少穿的这么素净。
丹霞替她簪上一只白玉簪,又拿起一面小巧的菱花靶镜从旁照着,让高婕妤能从身前铜镜的映照里,把这一身儿打扮看得更仔细。
“主子看,这样还合适吧?”
高婕妤左右看看,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
从听到谨妃的死讯,高婕妤就一直没怎么说话,没精打彩,神情郁郁,看样子心情很不好。
丹霞暗自纳闷。
高婕妤和谨妃虽说没什么新仇旧怨,但是关系也算不上融洽。因为谨妃晋封后气焰高涨,目中无人,高婕妤背地里没少骂她。
现在谨妃死了,按说也是拔去了一根刺,该松快,高兴才是,高婕妤为什么看上去反倒显得伤心起来了?
其实高婕妤为什么难过,这原因很复杂,连她自己一时都说不清楚。
☆、三百五十八 旧人
从清宁殿里出来,高婕妤总觉得自己一身一头都染上了清宁殿里的气味儿。烧纸钱,点的香,那烟熏火燎的气味儿,因为天气不够热,谨妃停灵在清宁殿里也用了大量的冰和香料,所以殿内比外头冷的多,那股子浓郁的气味儿虽然说是香气,但是却让人呛得难受。
那是一种能渗进人骨头缝里的阴冷。
高婕妤一出来就连连做了好几次深吸气,然后又使劲儿往外呼,好象这样就可以把充斥在鼻子、喉咙里的烟气,怪异的香气都呼出去一样。
内宫监的人再会偷工减料,在这种丧葬大事上也不敢做的过分,那些香料应该都是好香料,但是一想到这些香料是为了保存尸首用的,高婕妤就觉得自己吸进的每一口气都是尸首的气息。
前几回来清宁殿她并没有这样不舒坦。
高婕妤和谨妃没什么交情,两人话不投机,高婕妤脾气不好,谨妃也不是个大度开朗的性子。
可是毕竟是相识一场。
过去的旧识,一个接一个的离世。高婕妤不知道下一个是谁。一想到自己熟悉的人终有一天全不在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还抱着过去的回忆孤零零活着,高婕妤就不寒而栗。
今天谨妃死了还有她来吊唁,他日谁会来灵前祭奠怀念自己?
丹霞有些担忧的问:“主子是不是身上不舒坦?”
高婕妤脸色苍白,这样的日子当然谁也不会在脸上涂脂抹粉,所以脸色好坏一眼就看出来了。
“没事。”
高婕妤回头看了一眼清宁殿。殿门上的牌匾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青烟里。
这地方她真不想再来了。
宫里的妃嫔死了之后也不是个个都有资格在清宁殿停灵的,象后苑那些没有自己宫室的低品阶的小才人之流,死了就是死了,当天就会运出去埋了。
高婕妤想,无论她是否喜欢,这地方以后该来还是得来。
要等到一个结束,那得等到她自己躺在里头被别人祭奠的时候。
这么一想高婕妤又忍不住回了一次头。
这一回她觉得清宁殿那黑洞洞的殿门就象要把她吸进去一样,她扶着丹霞的手紧走几步,象是这样就能逃避未知的噩运与不知何时就会来到的死亡。
“主子,咱们回吧?您好好儿歇歇,今天这大半天可够煎熬的。”
高婕妤点了点头:“回去吧。让人备热水,我得好好洗洗。”
她想赶紧把那气味儿洗掉。
丹霞扶着高婕妤上了步辇,两个太监将步辇抬了起来稳当当的往前走。
风比刚才紧了,高婕妤抬手掩住鬓边,想着这几天可能都起风。京城春秋天的风都很大,明天要再来时,穿件连帽的斗篷。要不然的话清宁殿里这么阴冷,她又来回吹风,只怕谨妃的丧事儿没办完她该病到了。
高婕妤抬头看见前面有人过去。
“是什么人?”
丹霞说:“看着好象是玉瑶公主。”
“她这是往……寿康宫去的吗?”
丹霞也拿不准,只说:“回永安宫也是这条路。”
高婕妤脚在步辇上微微一顿:“慢慢跟着,看看。”
抬步辇的太监顺从的转了个方向。
玉瑶公主确实是去寿康宫了,高婕妤他们看见玉瑶公主领着人进了寿康宫的宫门。
寿康宫玉瑶公主也就来过那么一两回,印象中这里的人总是显得格外惊惶畏缩。
眼前的寿康宫比她记忆中更寥落凄凉,地下的落叶和一些零碎被打扫的人漏下了。玉瑶公主不知道寿康宫的大部分人全被拘禁起来了,还以为是因为谨妃一去,他们群龙无首连活儿也不好好干了。
玉瑶公主其实不是专程过来的,只是走到这附近时,想到到了玉玢公主。
对这个妹妹玉瑶公主一点儿也不熟悉,两人甚至没有说过什么话。玉玢太小,又病,谨妃还一向护犊子,不让人靠近她女儿。
玉瑶公主也不承认自己其实嫉妒过这个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