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尚宫是因为什么事情一年不见下落的?不不,宫里死个人少个人一点不稀奇,稀奇的是她被灌了药之后居然活下来了。
这人真是命大。
她身上的事儿应该也不是一般的事儿。
马尚宫突然有点心慌。
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心跳的特别快。
马尚宫坐不住,捂着胸口在屋里转了几圈。
脚下不停,心里倒没有那么乱了。
慢慢的,她理出一点头绪来。
看来,想用贺太妃小产这事拉下方尚宫只怕不行了。
单凭一点流言蜚语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可要找真凭实据,却实情又与事先知道的事全不相符。
如果要拿方尚宫无故失踪的那一年做文章,马尚宫只想了一想就赶紧把那个念头从脑海中赶走了。
那事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事,但一定不是小事。往下深查一是不容易,时间太久了。二是方尚宫眼下不是一般人,马尚宫想查她的事,只怕还没怎么查呢,人家那边已经得着消息了。到时候方尚宫要是出手,自己只怕就是人家一盘菜而已。想怎么炖就怎么炖。
太危险了。
马尚宫是想往上爬,是想掌权,是想要钱财,要风光。可她也知道,人家不是吃素的,要是吃素的也坐不到今天那把椅子上。
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
可她在谨妃那儿把话说得太满了,谨妃一天让人叫了她几回,问她事情办的如何了,马尚宫嘴里发苦,只好先用话搪塞着。
总得想个法子分分谨妃的心,别让她总盯着,不然马尚宫日子真难熬。
好在这理由是现成的,顺手拈来就能用。
“圣上万寿?”谨妃听着也没打起精神来:“皇上不是已经发过话了,说今年不办了 。”
谨妃也觉得这事儿挺憋气的。去年赶上谋反,今年又发大水,连带着她封妃的场面完全都没有应有的排场。本来想着今年总该好过一些了,又赶上大水。新衣裳也不能做了,新首饰也不能打了,再加上这些日子阴雨连绵,玉玢公主又吃上药了,寿康宫里外死气沉沉的,谨妃有时候坐在屋子里都觉得闷的喘不过气来。
“哎呀我的娘娘,皇上说不办,那是皇上体恤百姓不易。可是宫里的人不能当真没有点儿表示啊。皇上说不办圣寿是皇上的仁德圣明,可娘娘和公主也要表一表心意的,这才是娘娘的贤德和公主的孝顺啊。”
谨妃被她一句话提醒了,顿时两眼一亮:“没错。虽然不大办,我们该表的心意还是要有的。”
于是谨妃的心思就转到预备圣寿节礼和照料玉玢公主身上去了,马尚宫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谨妃又为寿礼的事儿为难了。
寿礼不能太金贵,既然不大办,自然送贵重的寿礼不合适。但是也不太寒酸。
谨妃想来想去都举棋不定。
马尚宫出主意说让她给皇上做点儿什么?谨妃觉得这主意也不错,但是做什么呢?
做件衣裳?绣条腰带?做个荷包香囊?
谨妃这儿倒是好办,可玉玢公主呢?
听说玉瑶公主都能给皇上写寿字当做寿礼了,可玉玢公主还小,写字不会,针线更不会,要是给她预备个什么物件那倒容易,可是别人预备的,又不能算是公主的心意了。
谨妃自己不如贵妃,可是她绝不愿意承认女儿不如玉瑶公主。
总处想想办法,让女儿能在皇上面前博个出彩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谢宁的祈愿真的有效,在皇上生辰的前一天,天倒是放晴了,而且一下子就晴的特别好,白天艳阳高照,被雨水浸泡的石路、泥土,被太阳一晒,散发出有些腥臭的气味。
但天晴了终究是好事。方尚宫指挥众人,把永安宫能拿出来晾晒的东西都拿出来晒了。不但是衣料、被褥这些,连书房里的一些书本也得晾。
白天太阳把外头晒得仿如一片白地处处刺目耀眼,晚间就是满天星斗,晶莹灿亮。
谢宁终于松了口气。
想必皇上那里也能轻松一点吧?
方尚宫忙不多时就出了汗,谢宁隔着窗子看见了,让青梅出去,请方尚宫进殿内来。
方尚宫进来时谢宁笑着请她坐,又叫夏红给方尚宫端了一盏茶来。茶水是温热的。永安宫里现在不能用冰,谢宁这里连凉茶都没有一盏。
方尚宫也不能吃冷的,她身子不好。
“您坐下歇歇吧,那些事情自有人办。”谢宁笑着把自己做的针线活取出来:“您瞧,我做的这个还行吗?”
方尚宫还没看就先夸了一句:“主子做的,皇上必定喜欢。”然后又把手里那件汗衫展开来看了看。要说贵妃的针线活儿比以前做的好了不少,跟专门靠手艺吃饭的人不能比,但针脚细密均匀,已经很难得了。
“主子现在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这些活计能少做还是少做吧,太费眼伤神了。”
谢宁笑着应着:“我也没赶着做,就这么一件汗衫,又没绣花又没有镶边,我还做了小半个月呢。”
方尚宫想,皇上肯定会喜欢,而且今年夏天想必会常常穿着。
皇上对贵妃的宠眷是越来越深了。
方尚宫是旁观者清。
皇上很不容易,政务繁忙,一天里头多半时间心都累,也就来了永安宫能松快踏实的歇一歇。看看贵妃,看看孩子,吃一顿可口舒服的饭食,再睡一个好觉。
方尚宫陪谢宁说话。
谢宁问起皇上以前生辰都是怎么过的。方尚宫想了想:“皇上没出宫开府前,生辰时先帝和太后会赏些东西,年年应该都差不多。再赏些菜,皇上那时在宗室中也有几个说得来的伴,坐一起聚聚。奴婢那时候不伺候主子,知道的也不多。”
这还叫知道的不多?谢宁觉得方尚宫这知道的就挺多了。
可是这么一想谢宁觉得皇上那些年也很不容易。就算先帝和太后按时赏东西,却也谈不上用心,因为连方尚宫都说了,赏的东西年年都差不多,不过是走个过场。
先帝的心思全在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身上,而太后呢,她大概只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花心思。
谢宁琢磨明天让膳房预备什么,与平时不同,又不会太铺张。
她心里有个念头,只是拿不定主意。
“我想,寿面我亲手做。”
方尚宫微微一怔:“主子会做厨活?”
“会一点,做的不好。”谢宁说:“在家时学过一点,好久没做了。”
方尚宫有些担心:“您可别累着自己,您的身子现在可比什么都要紧。”
“我知道,我心里有数。”谢宁觉得这个主意真不错。
她想给皇上亲手做一碗寿面吃,哪怕做的没那么美味。
“那您也不能去炉子边,也不能去膳房那样的地方。”方尚宫很快有了决断:“让膳房的人把东西送过来,您就在这儿做。”
幸好做面条不用动刀,不然方尚宫绝不能答应。
☆、二百七十四 君臣
谢宁自己舀面,和面,大皇子和玉瑶公主都挽起袖子在一旁跟着学。
和面可是个技术活,看着有趣,自己一上手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了。玉瑶公主先是一下子倒的水太多,倒进去就不能再给舀出来了,只好又往里头掺面。盆不大,面和水一多,都快溢出来了。面和的太黏,两只手都粘在盆里要拔不出来了。
大皇子的面就偏干了,粉粉渣渣的粘不到一块儿去。且揉面可着实不轻松,腰累,脖颈累,两只手臂手腕更是累,大皇子体虚,面没和成就汗如雨下了,谢宁笑着让他坐下歇会儿,反正时候还早,慢慢来不用急。
再看玉瑶公主,小脸儿涨的通红,汗珠子已经沿着脸颊往下淌。
谢宁心说这面条真做出来大概不用放盐了。
可不让她做还不行,在玉瑶公主看来,这是给父皇做寿面。谁要跟她说不让她做,她说不定能急的咬人。
郭尚宫有些心疼的上前给公主擦汗,又喂了半盏水,然后只能老实退到一边继续看着公主辛苦。
虽然说一开始她来伺候公主抱着功利心思,但是相处下来,公主待身边人其实不坏,渐渐也有了真心,盼着公主好。
青梅在外面探了下头,手里托着温热的酸梅汤,先斟了半盏递给方尚宫。一边的小宫女格外有眼色,搬了张矮凳过来,方尚宫在门旁边坐下,接过酸梅汤慢慢喝了一小口。
那种温温的酸意让她眉心微微皱起,接着整个人就松缓下来。
青梅小声说:“公主她们揉的那面,能擀出面条来吗?”
方尚宫笑着说:“你不用担心这个。别说面条,就算煮出来成了一锅面糊,皇上也能吃的心花怒放呢。”
青梅纳闷:“真的?”
当然真的。做爹娘的人,就是这么容易满足。孩子从一生下来就替他们担足了心,怕吃的不好,怕睡的不足,怕养不大……养大了之后又有新的担忧,娶媳妇,搏前程,永远操不完的心,大概只能到永远闭眼的那天才能放下这包袱。而孩子只要小小的一点回报,爹娘就于愿已足了。
大皇子吟的那诗怎么说的来着?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
青梅心想,难道皇子和公主殿下的玉手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就是不一样吗?把面条煮成面糊、面汤,也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