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一看就明白了。
“臣妾这儿备了宵夜,正好晚膳时也没吃什么,正好再跟皇上一块儿用。”
皇上这才觉得有点饿了,点头笑着说:“好,来你这儿总是亏不着嘴。”
谢宁抿嘴一笑。
等晚膳端来的功夫,谢宁一刻也没挪动,就挨着皇上坐着。大皇子和玉瑶公主都让人过来了一回,知道皇上还没用晚膳,就都没有过来,怕一来了说起话,扰了皇上用饭了。
膳桌抬了进来,皇上替谢宁盛了一小碗汤:“你喝了吧,下雨天驱驱寒气。”
谢宁则给皇上舀了一大勺烩鱼羹放在碗里。鱼羹里搁了胡椒和醋,鲜香美味,酸辣中透着鱼肉特有的滑嫩,至于鱼刺那是不可能有的,倘若让皇上在鱼羹里吃出一根刺来,膳房从总管太监到烧火的没一个能逃脱得了罪责。
皇上吃了一口鱼羹,烫热的鱼羹和才蒸好的御粳米饭堪称绝配,一口饭咽下肚,从舌头肠胃好象都给烫的苏醒过来。
能闻到饭菜的香,能感受到身体的饥渴与疲惫。
谢宁自己其实不饿,但是皇上吃的香,她也跟着用了不少。
这个时候用膳,不可能弄什么肥鸡大鸭子的,让人腻的倒胃口。除了鱼羹,还有一道极嫩的豆腐、两碟子凉拌的小菜,另外就是一道汤了。这样有些气闷的雨夜里,这么一顿晚膳皇上用的很舒心。
等晚膳撤下去了,谢宁问:“应汿和玉瑶都想念皇上,叫他们过来喝口茶说几句话吧?也省得他们惦记着。”
皇上也想念孩子们了。
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很快过来了,下着雨,大皇子到门前时头上戴了一顶青色的竹编斗笠,玉瑶公主则是自己撑着一顶素灰面绘烟雨河岸柳的纸伞,连二皇子也被乳母抱了过来。他已经困了,两只肉肉的胖手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靠在皇上身旁就开始瞌睡。
皇上打量着另外两个孩子的气色,看他们样子都好,招手让他们近前来坐下说话。
他问了几句大皇子的功课。
其实皇上并不想问儿子功课,他更想问的是大皇子这两天身子是不是康健?过的是不是舒心?但是一看他的气色神态,就知道谢宁把两个孩子都照看的很好。
而对大皇子来说,他勤学好问,皇上问他功课他反而高兴,因为这是他的爱好,也是他现在唯一拿得出手的长处。他也想快些长大,能替父皇分忧,可现在他还什么都做不了。
谢宁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见玉瑶公主伸手去碟子里拿糕,就示意青荷在玉瑶公主取了一块之后将碟子端走。
快到就寝的时辰了,这会儿吃了东西怕积食,糕点又甜,怕她坏牙。
玉瑶公主看着盘子被端走了,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多取一块。
谢宁听皇上和大皇子一问一答。皇上神态十分慈和温煦,而大皇子眼睛闪亮,唇边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笑容。
谢宁明白,皇上最在乎的其实不是大皇子的学业,他问这些主要不是为了考校儿子,而是因为大皇子好学,他想向皇上证明自己。
等皇上和大皇子说过话,让玉瑶公主近前来说话。
玉瑶公主这几天已经正式开始念书了,日子是太史令择好的。皇上问她感觉如何?念书是不是吃力,师傅教的东西她喜欢不喜欢。
玉瑶公主很聪明,就是不大有耐性。她识字非常快,以前底子就很扎实,现在授课的师傅一教她就会。
就是玉瑶公主没耐性写字,偏偏谢宁和方尚宫商议之后,还请师傅每天给她布置写字的功课,就是为了磨一磨她的性子,让她不要别这样急躁偏激。
“师傅还好。”玉瑶公主说:“就是人看起来很冷淡。”
除了两位宫中的尚宫,一位老翰林学士,她还有一位师傅就是那位杨若林杨师傅。
杨师傅守了多年望门寡,就算原先的性子不冷淡,现在也变得冷淡起来了。她不苟言笑,行事说话一板一眼,穿的又格外素净。头一回见面时,玉瑶公主也要向师傅行礼的,她就侧身受了礼,并且又向公主行礼。那天她穿的一件青灰对襟衣裳,下头是暗棠色的裙子。这颜色式样玉瑶公主都不喜欢,看着就象那些出家人一样。
即使玉瑶公主聪颖过人一学就会,这位杨师傅也只冷冰冰的说一句不错,哪里象谢娘娘一样,笑的又温柔,还从不吝惜夸奖赞美。
“师傅就是要严格一些才好。”皇上说:“要是师傅跟你说话诚惶诚恐又或者嬉皮笑脸,那就失了为师之道,不配教导你了。”
玉瑶公主本来也没有告状的意思,她虽然说不上喜欢这位师傅,也没想要把她给换掉。反正她每日就上午过去,一上午总共上一个时辰的课,中间还有休息吃茶用点心和玩耐的时间,与师傅在上课之外也没有多少话要讲。
大皇子和玉瑶公主也都懂事了,知道皇上连日操劳,说过话也就都告退了,让皇上能早些歇息。二皇子早就睡着了,也被乳母抱了出去。
殿内就剩下了皇上和谢宁两人。
谢宁取了木梳来替皇上拆散发细细梳顺。
皇上本来绷的紧紧的,这会儿被她这样慢慢的梳着,梳齿刮过头皮,整个人慢慢的就松驰下来了。
谢宁说的也都是一些琐事。
这些天总是阴雨,衣裳晾不干,青荷她们就用烫斗装了炭,将衣裳慢慢的熨干。
“结果干着活儿的时候走了神,青梅将一条谢宁的裙子给烫糊了,吓得长跪不起,磕头请罪。”
皇上笑了,闭着眼睛,握住谢宁没有拿梳子的那只手:“烫坏了哪一条?不要心疼东西,朕让人再给你做新的。”
谢宁只是笑:“臣妾现在可邋遢了,每天恨不得头都不梳,粉也不涂,新衣裳做了我也不穿,还是等来年再做吧。”
皇上唔了一声,闭着眼就这么靠在那儿。
谢宁再梳了片刻,就发现皇上睡着了。
这些天他可该有多累啊。
谢宁坐在那儿,就只这么看着他,心里就觉得格外满足,比吃了仙丹妙药还要舒服。
要是她能帮上忙就好了。
可惜她见的、经的、懂的都太少了。
哪怕皇上告诉她,他所烦忧的事,她大概也只能够将将听懂,更别提给皇上出什么主意了。
看着皇上眉头中间的竖纹,谢宁真想伸手给他抚平了。
皇上来的晚,早上走的却早。谢宁是被外头的雷声惊醒的,醒时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了。
肚子渐渐鼓起来,谢宁的习惯也就变得越发有些懒散了。
她问:“皇上几时走的?那时雨大不大?皇上用了早膳没有?”
青荷说:“皇上走时雨已经下紧了呢,早膳也没有用。大皇子殿下走时雨倒是下的不紧,胡荣跟了去送的,他说殿下刚进书房,雨就下大了。”
谢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难免有些替皇上忧心。
她忧心皇上的身子。
雨下得大,各处都显得格外冷清,大多人都缩在屋里躲雨。但是却也有人冒着这样大雨,悄悄出门办差。
谨妃那里已经是等不及了,马尚宫其实已经提前好几天在打听方尚宫的旧事。虽然宫里经过一遍又一遍淘澄,老人已经剩的不多,但是在一些旮旯犄角的地方,还是有些旧人留下来了。
马尚宫在宫里待的年头也不算浅了,拐弯抹角总也有那么几个熟人和关系。
她在大雨里到了东六宫的翠华宫,她当然不是要进翠华宫去,而是绕过宫墙,去了翠华宫后头的一处院落。
☆、二百七十二 迷惑
翠华宫过去住的是丽妃,丽妃当时极得先帝宠爱,还有人说,丽妃要是生下皇子,那准保连皇后都得给她让位。
可是丽妃红颜命薄,受宠没有两年就去了。宫里人都说,她就是脸生的太好了,命里没有那么大富贵,皇上抬爱她受不起,生生的折了寿。
可是看看后来的事,不得不说丽妃还算是有福的,她走在先帝前头。先帝没了之后,那些曾经风光一时的美人下场有多凄惨?倒不如丽妃,还得了个善终。好歹她早就落葬了,太后心里不舒坦,也没有把她从妃陵里挖出来鞭尸啊。
现在的翠华宫,可不一样了。
在大雨天里,翠华宫看起来破败荒凉,翠华宫后头的小花园也缺乏精心照管,里面的花树长的野,密密匝匝的不见花,全是叶子,看起来黑黢黢的一片。
马尚宫快走两步到了门檐下头,把伞收了。雨大,撑着伞身上也淋湿了不少。她拿手巾出来抹拭,一回头看见裙子下摆都沾上了泥了,湿的都快能往下滴水。
马尚宫索性弯下腰,把裙子攥起来拧起来把水绞出去,再跺跺脚上的泥。
身后的门就在她弯着腰的时候打开了,有个佝偻着腰的女人站在那儿眯着眼看她,半天也没看清楚眼前的人。
马尚宫笑着同她打招呼:“老姐姐,是我啊。”
门里头女人眼睛看不清楚,听着声音才敢确认是谁。
“哟,是你啊,这么大雨你怎么过来了?”
她听着门口的动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就是因为下雨没有派差事,得了闲儿才过来的。”马尚宫进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迎面一股泛潮的霉味儿冲的呛人。马尚宫跟着慎妃,住的也是新屋子,这种已经有年头没有修缮过的旧屋子她也住过,但现在一进来就觉得不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