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皇上顿了一下才说:“是指婚之后。”他摩挲着椅背:“可是后来还总是梦见自己又回书房来了,就坐在这儿念书习字,心里觉得很是平和安定。当时十分厌恶整日苦读没有止境的日子,但离开了之后才发现这儿其实就象一处世外桃源,只是一旦离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世外桃源的典故谢宁也听过。那是一处没有争伐,没有欺压,只有宁静和乐的地方。但是当离开了桃源的人想再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曾经进入的路径。
就象皇上说的这间书房,离开了之后就不能再回来了。
“后来朕也就来过几回,从今以后怕是要天天过来了。”
谢宁忽然想起件事,从永安宫到南苑书房路可不近,皇上当年念书是怎么过来的?
“自然是自己走过来啊。”皇上想起从前,笑着说:“有时候出门晚了,怕迟了先生责罚,在宫里又不能跑,只能迈开两条腿疾走,半个月就险些把靴底磨穿了。”
“可应汿走不了啊。”谢宁听的直冒汗:“他现在吹奏一曲中间都要多换多少回气,这么远一来一回的他可怎么办?能乘轿坐车吗?”
皇上想了想:“按理来说是不能,可应汿先天不足,可以破个例。其实皇子到了开蒙读书的年纪就会迁出后宫了,朕当时就住在昌泽宫,来书房并不算远。”
但应汿身体羸弱需要精心照顾,现在一时还没法儿迁宫独居。由应汿谢宁又想到二皇子,将来他也有离开永安宫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他多半也住在昌泽宫中,上午要念书下午还要学骑射,一天里能见面的时辰也就是用膳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
谢宁现在想想都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皇上看出她有些黯然伤神,知道她是舍不得孩子。应汿年纪渐长,即使现在不迁宫,在永安宫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顶多一两年时间。
“朕带你去骑马,如何?以前学过没有?”
“倒是学过,跟小舅舅……”话说到一半,谢宁想到林夫人的千叮万嘱,后头的话就咽了回去。
皇上已经明白了,笑着说:“朕让人替你找一匹性子温驯的试试,你只怕是多年没骑过了,朕也好些天没过来,正好舒散舒散筋骨。”
“臣妾这身儿衣裳不成啊。”她穿的这一身只好侧着坐,那还有什么意趣。
“朕记得你过年以后也做过两身儿骑装,就让人去取来。”
谢宁是骑过马,可那是多年前的事了,皇上站在场边,让人牵了几匹马过来供她挑选。
这几匹马看着都格外漂亮温驯,谢宁喜欢那匹栗色的,大大的眼睛湿漉漉的,毛皮油光水滑,在阳光下看起来闪闪发亮。
“选中了?”
谢宁点了点头。
去取骑装的人已经回来,从做好之后这衣裳还是头一回上身。
皇上扶着谢宁上马,自己则翻身上了另一匹黑色骏马。那匹马格外高大神骏,缓缓绕着空旷的演武场并辔前行。
皇上不时的指点她:“腿不要夹太紧,腰也别太硬了,放松一些。你紧张,马也不自在。”
日影西斜,两人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马蹄声规律而清脆。绕着场子行了大半圈,谢宁才敢让马放开四蹄轻快的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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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三 骑马
皇上陪着她遛了一会儿马,抖开缰绳让马撒开了跑了两圈,傍晚的风吹在脸上,望着天际象火烧一样彤云连成一片,胸中那口闷气似乎也被风吹散了。回过头看,谢宁还小心翼翼的骑在马上,由太监牵着马绕着演武场缓缓的兜圈子。
皇上停了下来,等着他们从后头慢慢赶上。
谢宁脸颊微红,额头沁汗,说是骑马,比自己走这么一段路还要吃力。看皇上举重若轻,磊落洒脱的马上英姿,谢宁既仰慕,又觉得自己这么拖后腿实在很难为情。
皇上翻身下马,又伸手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两脚踏着实地,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刚才两条腿都僵了,现在站着都觉得酸软。
“怎么累成这样?”
谢宁小声说:“臣妾总觉得自己坐的不稳当,怕滑下去。”
“有马蹬呢,哪里会滑?你是太久没骑马了,以后有空同朕常来练一练就好了。今年秋天就不去围场了,来年再去。”
皇上取了帕子替她拭汗,四下里这么多眼睛看着,谢宁很不好意思,接过帕子说:“臣妾自己来就行……”
她话声顿了一下,看见白洪齐从演武场另一端快步过来。
皇上也转过头看。白洪齐走到近前行礼回话说:“禀皇上,差事已经办妥了。”
谢宁轻轻握紧了皇上的手。
她对明寿公主没有什么好印象,这人视人命如草芥,谢宁一共见过她三回,三回都正面遇上了她的恶意。第一回在水榭,第二回是牡丹园,第三回见面时她已经被羁押,却还想着多拖一个人垫背。料想皇上对她也没有多少手足情分。
更何况明寿公主手上还有谢刘氏的一条命。
但是就象皇上说的,杀人总不是一件快意的事,尤其是担心自己的子孙将来仍旧会重复同样的道路,继续自相残杀。
“时辰也不早了,回去吧。”皇上说:“朕记得前天在你那里尝了一道蒸肉饼,让膳房再做一次。”
回了永安宫她先去换了衣裳,吩咐膳房把那天的蒸肉饼再做一次,又问三个孩子下午都做了什么。
青荷一边替她将发髻拆开,细细的梳顺,一边说:“大皇子陪着二皇子玩了半晌,滚出一身汗,方尚宫照料二位殿下一起洗了个澡。公主午觉多睡了一会儿,醒来以后精神不大好,端去的点心瓜果都没有吃。”
膳房果然做了上回那道蒸肉饼,里面混了牛腩肉,羊腿,牛舌和谢宁也分辨不出来的其他佐料,细细的斩成肉泥,打入蛋清拌匀了,摔打出筋骨,用大蒸笼蒸熟,中间还要将蒸出的油撇去,最后上桌的时候浓香不腻,送进嘴里都不必嚼,感觉入口即化。就着这菜,谢宁能吃下两碗饭。
这菜不但皇上喜欢,难得的是不爱荤腥的大皇子也喜欢,平时让他吃一口肉都为难,这样一块肉饼他居然能吃掉小半个,倒是意外之喜。倒是玉瑶公主今天确实精神不怎么好,用膳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
谢宁很不放心,又盛了小半碗火腿笋汤看着她喝了。玉瑶公主小口小口喝完汤就紧紧闭上了嘴,看她那模样是再也不打算继续被喂饭了。
看她这样谢宁总不能撬开嘴硬塞她吃的,只好多吩咐方尚宫一句:“让膳房再备些汤羹,若是玉瑶临睡前有胃口能吃得下那当然更好。”
方尚宫应了一声,迟疑了一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看?”
谢宁揉了下额头:“早上才问过李署令,她这还是心病。”
方尚宫十分不解。
从一开始玉瑶公主得的就是心病,这事儿瞒着外头的人,可永安宫里许多人都是心中有数的。这些日子以来玉瑶公主明明是在日渐好转,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又变得不可理喻了。
是这些日子受了什么惊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
方尚宫仔细回想,出宫前玉瑶公主还是好好的,在金风园的时候也是一切如常,笑容还比过去要多了。但就是这一次再回宫之后,她就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了。
是那天去清宁殿的缘故?旁人都说年幼的小孩子要避着些这种场合,怕是才没了的人附近不干净。
她这么一出神,就漏听了谢宁接下去的一句话,回过神来急忙问:“主子适才说了什么?”
谢宁轻声说:“今天傍晚时分,明寿公主已经赐死了。”
屋里头这一刻很安静,三个孩子都被皇上带去永安宫小花园了,谢宁没有过去,今天骑马她两条腿酸的厉害,这会儿一步也不想动弹。夜风吹透碧纱窗,没来由的让人感到身上一阵凉意。
方尚宫也怔住了,过了片刻才说:“她是多行不义才有此结局,主子犯不着为这样的人徒生烦恼。”
“我也不是为了她难受。不过她已经从宗室玉牒上被除了名,不可能再归葬入皇陵。安亭侯府同她也撇清了干系,她也不可能入张家宗祠。”
这是比死还可怕的一件事,无处归葬,没有香火供奉,成了孤魂野鬼。
谢宁沉默了一会儿,打起精神说:“应汿再过几日就要去南苑书房念书了,不知道都得预备些什么东西?我以前见表哥他们去学堂时,书箱、笔墨袋子都要备一套,新袍子也要做两件,就是不知道宫里头读书都要用些什么东西?”
方尚宫也用轻松的口气回答:“奴婢也不太懂这些,回头倒要跟白公公请教一二。皇上当年去念书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跟着伺候了,要预备什么东西保不齐他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他还能记着?”
方尚宫笑着说:“您只管放心吧,白公公那个人旁的事就算记不得,跟皇上有关的事情他一准儿记得。”
说话功夫皇上已经领着孩子们回来了,怀里抱一个二皇子,背上还背着已经打起瞌睡的玉瑶公主,大皇子身为兄长,不能象弟弟妹妹们那样撒娇,又也想和皇上多亲近,就牵着皇上的一截袖子,这一大三小拖拖拉拉进了屋,谢宁看着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把二皇子接过来抱着,皇上这才腾出手把玉瑶公主也从放下来交给了宫人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