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南溪将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思量清楚,打算回去后将这些事儿告诉母亲,由母亲来敲打敲打他们,看看哪个得用哪个不得用,再做定夺。
正兀自想的出神,忽然马车壁上响起了轻叩声。
郦南溪撩开车帘往外看,不待庄明誉开口,她已然发现了端倪。
“咦?下雪了?”
郦南溪探手出去,伸指接住几个细小的雪花。
“嗯。”庄明誉也用折扇接了一些,看着那些雪花慢慢融化,他惊奇道:“早上你和我说要赶紧走,说天已经开始阴了,我还想着不急。没料到这还没多久,就已经——”
咣当一声巨响,唬的庄明誉手一抖,折扇差点脱手。
他赶忙将折扇收起放好,扭头一看,先前和他的骏马并排而行的郦南溪的马车,此刻已经落后了许多。再仔细瞧瞧,呵,马车歪了一个角。那右后边的轮子,凹进去了?
庄明誉翻身下马,急急走过去,“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郦南溪也抱着手炉走了下来。
“车轮坏了。”车夫下车查看过后说道:“先前一直无事。不知是不是在庄子里出了什么岔子。”
他说的比较含蓄,但郦南溪和庄明誉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离开京城前可是仔细查看过的,车子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很妥帖。那么现在突然出了状况,或许就是在最后查看的那个庄子上有人动了手脚。
庄明誉狠踹了地,恼道:“那些人!”说着就翻身上马,“我回去找他们去!”
郦南溪赶紧叫住他,“表哥即便找了回去,又能如何?天气这样差,倒不如先回京再说。而且,说不定动手之人就是想多拖住我们几日。若真折返回去,雪再下大回不了京,可就真的如了他们的愿了。”
庄明誉认真听着郦南溪说的每一个字,最后甩开马鞭下了马,重叹口气问车夫:“还能修好么?”
“能是能。”车夫抬头看了看天,“就是得花上一两个时辰。”
这个时候雪已经下的大了起来,雪花三四个粘成一团,落在掌心要稍滞一滞方才会化为水珠。这样至冷的天气下,一两个时辰可是很难熬的。更何况他们还要赶回京城去,加起来可是不短的一段时间。
旁人也就罢了。郦南溪这个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必然会冻坏。
庄明誉朝某处遥遥的望了一眼。
透过树林的间隙,隐约可见不远处有青砖红瓦。
那里有一处宅子。方圆几里地内,仅仅只有这一个宅院。不过那里长年空置,没多少人知道它归谁所有。
可巧的是,因着父亲的关系,庄明誉刚好知道那宅邸的主人是谁。认真算起来,他和那人也称得上是有点交情了。但他不知道凭着这点儿交情,能不能说动对方守宅的老仆,同意暂借那里来避雪。
毕竟此人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坏。连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极其难说话。
庄明誉拿不定主意,前后左右的来回踱了几圈。最后他看着郦南溪冻得通红的脸颊,终是下定决心,复又翻身上马,与郦南溪道:“你稍等我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
语毕,不待她回答,他已策马扬鞭而去。
第七章
寒风肆虐,吹在脸上,刮的肌肤生疼。
郦南溪裹紧了身上的斗篷,又跺了跺脚。
此时她已经穿上了木屐,还不至于踩到已经雪花化作的泥水里。但这冷风和这寒天,也已经够她受的了。
金盏她们都劝郦南溪回车子上避一避。郦南溪看了眼正在努力修车的车夫,摇了摇头,“还是紧着些修车吧。车子修好了,才能早点归家。”
虽说是这个理儿,但风雪已起,她这样站在外头,谁都不放心。
金盏还欲再劝,旁边的秋英眼尖,指了远方一个渐行渐近的黑点说道:“表少爷回来了!”
想到刚才庄明誉临走前毅然决然的样子,大家的心里都存了一些期盼。庄明誉一下马,众人就把他团团围住。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中,庄明誉朝郦南溪勾唇笑了笑,“成了。西西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那处宅子里避避雪。”
他遥指了那处青砖红瓦的宅邸。
郦南溪便欲叫了金盏和秋英跟上。
庄明誉抬手止了她这个打算。他斟酌着说道:“对方主人爱清静。西西你跟了我去便好,其余人,怕是要在这里等着了。”
秋英她们自小是在农家长大的,远没郦南溪那么娇贵,不过是初初飘雪罢了,对她们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大事。不待郦南溪说什么,她们已经笑着应了下来,“那我们在这里给搭把手,帮忙修修车。”
庄明誉把马让给了郦南溪坐,他在旁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宅院行去。
“不知这主家是谁?”郦南溪又紧了紧身上的斗篷,说道:“一会儿定要好好谢谢他。”
“这倒是不用了。”庄明誉轻声道:“此间主人并不在。若是平日,咱们许是还进不去。也是运气好,他身边的一个管事在这里,我央了他,他才给开的门。”
想到刚才的情形,庄明誉也是捏了把汗。
他好说歹说,那个守门的壮汉就是不肯答应。好在卫国公身边的大管事万全在。听到大门这边有动静,万全就出来看了看。
庄明誉看到万全的时候还是很有些提心吊胆的。此人是老平宁侯留给卫国公的人,老谋深算十分衷心,且和他家主子是一个样儿的坏脾气。
初时庄明誉说避避雪,万全并不答应。后来庄明誉提到自家表妹身子不好,车子又半道坏了,万全一直低垂着的眼帘方才掀开了点儿。
“庄少爷说,表姑娘的车子坏了?”万全语气平淡的问道。
庄明誉赶忙道:“是。我和西西去庄子上看了看,回京的路上刚好遇到风雪。车夫说一两个时辰就能修好车,不会耽误万管事太久的。”
万全极淡的笑了下,“既是庄少爷的表妹,又名字里带个‘溪’字,莫不是郦大学士家的姑娘?”
虽此‘溪’和彼‘西’不是同一个字,但万全这句猜测也是歪打正着了。
庄明誉不知万全怎的提到了郦南溪故去多年的祖父。但他知道,郦大学士桃李满天下,德高望重,这个时候将他老人家抬出来或许管点用。赶忙连连点头,“对,我家表妹正是郦四老爷的女儿,刚从江南回京不久。”
“原来是郦知州家的姑娘。”万全的笑容深了一点,“既是只暂避一两个时辰,我想,是无大碍的。”
旁边的壮汉欲言又止。
万全斜睨了他一眼,含笑对庄明誉道:“国公爷今日并未来此。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郦姑娘来了后,还请自便。”说着便一头钻进了大门里去,再不回头望过来。
想到万全的态度,如今庄明誉和郦南溪一同往这宅院行着,少不得要提醒表妹一二,“西西到了那里后,莫要问那里的主人是谁。他这处地方是求个清净悄悄置办的。若非经了我爹的手,我还不知道这事儿。”
刚才庄明誉没有提起此间主人的时候,郦南溪就明白了应当是不便明说,此刻便道:“我晓得了。表哥放心。”
“并非我不愿告诉你,而是……”庄明誉想了想,摇头,“罢了。这关系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我爹和他算是有点关系,但当真不是太熟。”
郦南溪拉着斗篷的手指微顿,一句都没再多问。
庄明誉的父亲、她的舅舅是礼部侍郎。此间主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不然舅舅也不会答应相帮,更不会答应帮忙遮掩身份。
到了宅邸的大门前,庄明誉叩了几下门环。
大门打开,高大壮实的汉子挡在了大门前。
庄明誉朝他拱了拱手,“刚才万管事曾许诺,允我们进宅子避雪。”
那壮汉扫了郦南溪一眼,点点头,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郦南溪进入大门后,庄明誉抬脚刚要走,却被拦在了半途。
“万管事说,郦姑娘进去。庄少爷,没说。”那壮汉十分笃定的道。
庄明誉好说歹说他都不同意,也不肯帮忙再去请万管事。庄明誉只能干瞪眼。
郦南溪不愿看他这样为难,当即喊了庄明誉道:“我们回去罢。”
语毕,她趁着那壮汉愕然的瞬间功夫,闪身出了大门,直接上了来时坐的那匹马。
不过这时候庄明誉却是不肯了。
疾步追上自己的马,将马头硬生生的又拉了回来,庄明誉让郦南溪下来。
“我过来找人,便是想让你避避雪。旁的不说,你是在江南待惯了的,受不了这骤冷天气。若是病着了,姑母、姑父他们得急成什么样儿?我既是无事,就去看看马车。等下车子好了我回来叫你就是。”
郦南溪垂头不语。
庄明誉知道她看着温和,其实是个脾气倔的,就低声与她道:“此间主人虽脾气……但,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你只管在这里待会儿就是。”
见郦南溪还不答允,他就略微拔高了声音,“莫不是你想让我刚才来回奔走的功夫白白浪费了么?”
郦南溪想到那壮汉的态度,不难想象他之前为了让人答应她来避雪肯定花费了很大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