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奇了。
思及今日大家去给梁氏请安时,梁氏也到的颇晚,她不晓得这两者间有没有关系。不过,那边的事情,她终归是不打算多管。
如此过了几日。
这天落霞出了屋子去厨里拿已经搁置了一会儿的凉果子,恰好就听到了院门处传来争执声。
重廷川已经吩咐过她们了,万不能给郦南溪吃在井里浸过的凉透的吃食。果子在井水里泡过后,拿上来再稍微搁置一下,待到没有太冰、又能吃着比较爽口清凉了,再端给郦南溪。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个“没有太冰,但又有点凉”的度,其实是非常难把握的。
若是偷懒,将果子放到井里一小会儿就拿上来,那么接触到井水的外层倒是吃着有点点凉意,里头还是很热。切开之后,一半热一半凉,怎么能行?
所以只能等它冰透了再放温。
放过之后,芯儿里是冰的,外头是凉的。可以切开来先吃外头那一些。待到这些吃过了,先前芯儿里那些冰的差不多温度也就适合了。
这可是个麻烦的活儿。
她们几个只能不厌其烦的一次次的往厨里跑,看看那果子外头究竟回温到了什么程度。待到适宜了,才敢端来给郦南溪。
郦南溪对此也曾经反对过。总觉得这样太娇气了些。她已经没有去吃用冰镇的绿豆汤之类的了。如今井里拔凉的这些东西也不能直接入口么?
重廷川听了后根本不为之所动,淡笑着说:“不这样也可以。你一直吃着常温的便也好了。”
如今正是酷暑天。常温的东西,得热成什么程度?
思量许久后,郦南溪也知道重廷川是为了她身体着想。更何况,他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却因了她的关系,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操心着。甚至连弄个果子都要细心叮嘱过妈妈们。再让妈妈们去教了丫鬟……
郦南溪即便心里觉得麻烦,但念及他一片心意,最终只能同意下来。
重廷川就搂紧了她轻声的笑:“也不用太久。待到你偏寒的体质调养好一些,就也能够随心所欲了。”
郦南溪哪里不知道他说的“调养好”是什么意思?却也只是脸红红的扭过头去,根本不理会他这句。
落霞去到外头准备往厨房去,一出门,就听到争执声。顺着声音看过去,她方才发现重芳苓正在院门口和守着院门的婆子在说话。
落霞心中好奇,去问了一声,方才晓得重芳苓要见郦南溪,只不过因了婆子的拦阻,她一直不得入内,只能在外头对婆子发脾气。
“八姑娘莫要生气。”落霞上前笑着行礼说道:“婢子进去和奶奶说一声,烦请姑娘多等一会儿。”
伸手不打笑脸人。
落霞态度这样好,饶是重芳苓也不好对着她乱发脾气。但,落霞只说要和郦南溪说一声,绝口不提请她进门的事情,重芳苓心里气不过,自然也没甚好脸色。硬硬的“嗯”了一声后,却也只能干等着。
等着的时候,她不时的偷眼去看石竹苑内。便见里头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丫鬟婆子偶尔在院子里做活时候遇到了,还会笑着打个招呼。有时候还停下来说上两句话。
……这和她们国公府的情形,可真是完全不一样。
国公府的仆从,各个都是十分恭敬有礼的。做事的时候轻手轻脚,连点声响都没有。人人都十分谦恭,看到主子们要将身子躬的很低。若是一点点做不好,就要被管事的婆子押到向妈妈那里,再由向妈妈处置。
因着规矩严,所以国公府里静谧一片。平日里听不到丫鬟婆子的笑说声,也听不见她们随意走动的步履声。走在府里,有时候都会有旁边没人的错觉。直到看见旁边脚步匆匆的身影,方才能够晓得自己身边不远处有人。
重芳苓好奇的在石竹苑门口四处打量。
她凝神看着院子里一个小丫鬟拉着一位妈妈的手臂。正听着小丫鬟请那妈妈教她针线,说是要给奶奶做一身衣裳时,便见郦南溪在丫鬟们的簇拥下朝着这边缓缓行来。
女孩儿身穿妃色梅花纹十二幅湘裙,头戴碧玺挂珠长簪,步履闲适,面带浅笑。
她的笑容……
重芳苓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和母亲严厉中透着的笑,还有重芳柔虚情假意的笑都不同。她这般浅浅笑着,只需瞧一眼,就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暖意。
许是因了这个的关系,重芳苓刚才和婆子争吵时候聚起来的那些怨气和怒意就消散了一些。待到郦南溪走近了之后,她已经绝了向女孩儿抱怨的念头。
郦南溪刚才想到了重廷川为她吃果子所做的那一番安排,心里欢喜,所以面上就不由得带出了些笑来。
这好心情一直到看见了重芳苓后也未逝去。
两人离近了后,郦南溪问重芳苓:“八姑娘怎的来了?可是来寻我的?”
“嗯。”重芳苓随口应了一句,想到自己的来意,与郦南溪道:“就快要过中秋了,六奶奶是知道的罢?”
今日已经七月下旬。按理来说,也确实算得上是离中秋不远了。毕竟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郦南溪颔首应是。
重芳苓斟酌着说道:“刚才我去了母亲那里一趟,问向妈妈,母亲为何开始这样忙碌起来。向妈妈说是在为了中秋做准备。我想,既然这样忙碌,六奶奶许是能够帮一帮母亲吧?”
听了这话,郦南溪平静的说道:“不知道八姑娘说的帮,是怎么样的帮?”
重芳苓想了想,说道:“怎么样帮都行。”
梁氏今年开始让她学着处理庶务,所以她也晓得一些行事规则,就道:“中秋时候,或是各家往来,或是安排府里人,终归是有许多事情要做的。”
她看到母亲连和她说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就硬闯进去寻母亲。谁知梁氏听了她的一番话后根本不理睬,直接让向妈妈将她送出来。
向妈妈管不住重芳苓,梁氏就让一旁正在帮忙的吴氏帮忙把重芳苓“请”了出来。
重芳苓被吴氏推出屋后,这才生出了让郦南溪去帮忙的念头——旁的不说,就五奶奶那个脾气,她就有些瞧不上。虽然六奶奶年纪小,却还算温和。
更何况,郦南溪的身份这样高,去了之后好歹能压住吴氏,杀一杀她的风头。
郦南溪见重芳苓说话的时候言辞闪烁,眼神也不住乱飘,就知道重芳苓这样的安排定然还有其他的缘由。
原本郦南溪就没打算去插手梁氏那边的事情。如今见了重芳苓这般的状态,她自然更是不肯了。
“这事儿我做不来。”郦南溪婉拒:“我在家中的时候未曾和母亲学过这些。”
她嫁的匆忙,重芳苓也是知晓的。没学过这些倒是极有可能。
不过重芳苓心中依然不高兴。这些不高兴聚集起来,将她之前对郦南溪好不容易升出的那点好感就压了下去。
重芳苓气道:“娘现在正忙着看册子,分不开身。六奶奶即便再不熟悉,稍微帮帮送礼或是下人们的安排,总是可以吧?”
她这话是脱口而出,郦南溪却从中发现了一件事情,便不动声色问道:“母亲有甚册子需要看的?莫不是账册?”
“应当就是了。”重芳苓根本没考虑那许多,她只想着让郦南溪出手帮一帮梁氏,就道:“我瞧着和以前的账册有些像。”
语毕,她又上前了一步,距离郦南溪更近了些,道:“正是因为账务繁琐,而这些母亲又不得不亲自处理,所以我才想拜托六奶奶前去相帮。”
不过,郦南溪既然已经下定了主意,又怎会被她三两句话所说动?自然是继续婉拒。
重芳苓没想到她是个油盐不进的性子。见状又气又恼,跺脚道:“算我看错了你。”这便气呼呼的转身而去。
她离开后,郦南溪叫了郭妈妈来,说道:“你和姚娘子说一声,看看姚和顺什么时候有空,让他来我这里一趟。”
姚娘子是姚和顺之妻。两人是郦南溪嫁过来的时候庄氏安排的陪房。
姚和顺如今在帮忙打点郦南溪在京中的铺子。姚娘子则是在府里做活。不过,姚娘子并未被安排在石竹苑里伺候,而是去到了花园里。只因她的父亲就是伺弄花草的高手,她儿时跟着父亲也学了不少栽种花草的技巧。
郦南溪觉得让姚娘子单单在院子里端茶递水的话,可惜了她的这一手活计。在问过了姚娘子的意愿后,便安排她去了大花园里,专门管着花草。
郭妈妈听闻后,当即就往大花园里去了一趟。不多时,回来回话:“姚娘子说了,她晚上就和她家那口子说一声。姚和顺明儿应当就能来府里见奶奶。就看奶奶明日得空不得空。若是奶奶不方便,她就让姚和顺晚一些再来。”
郦南溪明日刚好没甚事情,就说了一个时辰与郭妈妈。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翌日姚和顺按时来了府里。比约定的早了半个时辰。门房通禀后,待到岳妈妈领了他到见客的厅里,时间刚刚好就到了郦南溪与他说的那个时间。
郦南溪到了后,姚和顺上前恭敬的行礼,“祝奶奶万福金安。”这便垂首站在了一旁,头都不抬,眼睛也只看着脚前地面,十分的重礼懂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