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林凝陌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雨滴知道少爷又是想小仙女了,十年了,每年的今天他无论有多忙,条件有多麽的不允许。风雨无阻的会在这一天,这一个时刻准确无误的出现。
十年前的今天,春风和煦,细雨微风,杨柳轻扬,百花齐放,蝶舞蜂飞,纸鸢翩然,炊烟袅袅。一位少年公子,一个小书童途经此处,不过是短暂的停留歇息,谁知竟会变成十年的思念与留恋。
突然间风势猛了许多,眼看着天边飘起大片的乌云,随着风吹在往这边涌动。
雨滴看的心急,上前扯了扯少爷的衣袖,“马上就要下雨了,少爷还是先到马车里避避,奴才在这帮您等小仙女如何?”
“小仙女”,林凝陌喃喃重复了一遍,“难道自己真的应该把她当作仙女吗,来自九天之上,短暂的停留于人间,到了最后终归是要回到她的天庭去的。”
可是林凝陌舍不得离开,隐隐约约间他总觉得紫菀儿还是会回来的。她是真实存在的人间仙子,哪怕等上一生一世,自己亦不会放弃。
劝不动少爷,雨滴有些着急了,因为春雨越下越大,且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无奈之下,他只能将自己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少爷顶在头顶。
“还是赶紧到马车上避避雨吧,这样淋下去,若是病了可怎么回去交差。”
林凝陌一袭白色长衫,发丝如墨早被雨水浇透,鬓角略路泛着青光,昔日那个稚嫩少年如今已经成为一位文质彬彬的白面书生。只是看着总觉得心事太重,虽倔强的站着,脸色却非常的难看。
“你去吧,我难得能陪她一刻,就让这样安安静静的站着岂不是更好?”
雨滴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少爷什么都好,为人善良、和气。虽为吏部尚书的大公子,如今又兼着朝廷的文史官,却没有半点富家少爷的喜气。唯有在小仙女一事之上,倔强的让人想将他敲晕了,将记忆中的某一处摘除,再将他恢复原样。
无论雨滴怎样苦苦哀求,林凝陌充耳不闻,两只眼睛唯有瞪着昔日紫菀儿驾鹤而来之时的方向。
“凝陌,你这样是做什么,万一被雨淋出病来,别人你可不顾忌,难道你娘那里也不管不顾吗?”林海身披一件黑色蓑衣,光洁整齐的编织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极品,可是却出现在这偏僻的荒野之中。
林凝陌默然的转过身来看向爹,两只眼睛怔怔的看了许久,直把一旁的雨滴急的恨不得大喊一声,“老爷来了!”
少爷不是一向最孝顺的吗,今日见了老爷为何却是这种形状,真是让人抓狂。可是他父子之间的心结,雨滴一个小小的奴才自然不敢过问,弯着身子佝偻在地上,静待比之现在的风雨更大的暴风雨来临。
果不其然,雨滴没有猜错,林海怒了,这应该是他记忆中的第二次震怒。第一次是十年前少爷与小仙女分别之后随他回京,直进了家门方知,怪道老爷巴巴的亲自去找寻少爷。原来是康平皇帝将他的大公主指婚给了林家大少爷——林凝陌,圣上旨意谁敢违背,林海只能急匆匆的亲自离开京城去把儿子找回来。
可是,素来有孝子之称的林凝陌却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以致于京城中的富户人家如今都不在容许府里的少年出游,说是怕中了邪气。明明林家大少爷就是因为纵情山水,被妖怪勾去了魂,否则他怎么可能毅然决然的敢抗婚,还是皇上钦赐的姻缘,娶的可是大公主。想大公主刘蕊可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女儿,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哪个皇子、妃嫔若是让刘蕊不开心,轻则打一顿,重则要了小命也是有的。能得如此宠爱也就算是天大的福分了,偏刘蕊还生得百媚千娇,楚楚动人,令人望之忘俗。
试问如此完美的女子,林凝陌何德何能有此福分,偏偏他却不肯惜福,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
也就奇了怪了,他越是推辞,公主却越是喜欢他。眨眼间十年过去,他已是二十二岁的年纪,而公主也早过了婚嫁的最好时光,两人如此执拗让人好不唏嘘。
“你不能再这样胡闹下去,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难道你也会等她一辈子?”林海一张四方脸膛黑的如天上挥之不去的乌云,两只眼睛狠狠的瞪着儿子。这些年为他的各种担忧已经压的整个林家喘不过气来,他不能想象若是皇上哪天动了雷霆之怒,林家会有怎样的灭顶之灾。
林凝陌露出丝丝苦笑,何苦呢,老天爷何苦要为难自己。本就是一个生性寡淡之人,惟愿世人都将自己忘了,便能寻一处安静的所在,出门轻掩柴扉,入门青灯古卷为伴。如此要是是否是在算不得太多,可是老天爷却偏偏不能让自己遂愿,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时局变幻的朝堂之上,阴险算计的人群之中。
还有那个让自己想到就觉得压抑、愤懑的大公主刘蕊,生而皆为人何苦苦相逼。林凝陌善良的心底忽而划过一抹怜悯,她又如何不是个可怜人,十年的光阴对于女子是何等的重要。可是十年,紫菀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吧,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她又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她吗?
“我或许不能等她一辈子了。”林凝陌绝望的看着乍隐乍现的云层,眼前一黑,身子轰然倒下。
☆、578被算计的人
飘渺峰上紫菀儿正自得其乐的和碧波一同散步,自从十年前偷着下了趟山,回来后她便再无那种心思。俗世烦恼忧愁多,还是山上自在,风轻云淡,花草树木与各种动物,难道自己不是万物的主人吗?
十六岁的少女,翩然身姿端的迷人至极,一颦一笑,一笑一怒之间皆带着无尽的魅力。
黄莺无限惆怅的看着小主子在山谷中独自一人嬉戏游玩,她身上同时具有将军与大小姐的影子,可是难道是天性使然吗?是大小姐一生太过坎坷,而母女无形之间是心灵相通的,是以小主子便选择了远离尘世,独自躲在此处悠闲度日。
看来团圆无缘,再聚亦难,若是能够一生一世如此,是否也算得上自己对将军与大小姐的一个完美的交待?
“你是否一直想带她下山?”天仙婆婆如今格外的神出鬼没,身子轻的比那随处飘洒的蒲公英还要无所顾忌,却让人心生惧怕。
黄莺原本沉寂的心突然间狂跳不止,自己明明已经下定决心再不劝小主子下山,怎么听到下山的话还是会这般激动。长长的叹了口气,与天仙婆婆十六年相处,彼此间亦敌亦友,相克想杀。
“我想又如何,到底还是要按照小主子的心意才好,我不想强迫于她。难道婆婆不觉得紫菀儿留在山上才是最好吗,你的目的就是要有个人陪在身旁,伴你度过漫长的岁月。”口气不无鄙夷,用拆散别人的团聚来达成驱散自己孤独的目的,无论如何不会是件令人称颂的事情。
天仙婆婆长到脚踝的白发随风飘舞,她整个人亦被散落的白发所包裹,隐约间藏在发丝中露出那双已经浑浊到看不清神情的眼睛,骷髅般的脸孔让人觉得她就是一具行走着的尸体。只是尸体会有腐臭的味道,她却仍有淡淡的香味,女人的味道。十六年飘渺峰上的修为让她摆脱了走火入魔的困境,若非一去不返的容颜,她的身躯大抵抵得上一个三十岁女子般健康。
“哈哈哈,黄莺啊黄莺,你主子是那般的聪慧绝伦,怎会看上你这么个蠢笨的丫头。我若是想找个人陪着,不拘哪里抓个成百上千都是区区小事,何苦非要紫菀儿这样资质超人的孩子作伴”。天仙婆婆的笑的让人浑身不舒服,沉寂了十六年,她难道又有什么让人想象不到的举动?
黄莺警惕性的看了看远处的小主子,自上次归来后她就再没有怀疑过天仙婆婆对小主子的疼爱,如今看来是自己想错了。天仙婆婆不会忘记弑孙之痛,她也就不会放过大小姐与将军,还有他们共同的孩子。
一阵阵颤栗冲击着黄莺的心身,十六年的平淡生活早把她的意志力消磨的所剩无几。昔日陪在小姐身旁经历过苦难之时养成的坚定毅力,如今只有这般静静观望小主子玩耍的安宁,竟然不胜任何关于风暴与困苦的预测。
“你想干什么?”黄莺咬牙切齿质问道,只要天仙婆婆敢对小主子动手没,那么即便变成鬼自己也不会放过她。
天仙婆婆显然早就料到黄莺会是个什么反应,冷笑着竟然冲其微微眨了眨眼睛,“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紫菀儿早就发现姑姑和太婆婆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自己,两个老家伙也太过小心,难道自己还会被这些小畜牲们为难到。玩的有些累了,伸手在碧波头上拍了拍,“陪了我半日,你也该去找流云了,再冷落了她小心没有晚饭吃哦。”幸灾乐祸的朝碧波做出个无奈的表情,伸手捏了捏自己好看的小鼻子,明如星子双眸随意的眨了眨,那绝世的美貌已然让围在一旁的仙鹤、野兔、恶狼为之倾倒。
天仙婆婆靠在软榻上假寐,见得紫菀儿蹑手蹑脚的进来,眼睛滴溜溜的转却不喊醒自己。果然,她拿起桌上的宝葫芦就要往外跑。
“回来,你也太贪玩了,小青若是再被你玩上几次,只怕效命也就没了。它可是救过我命的,你若是将太弄死,看我能轻饶了你!”虽是责备,却带着宠溺的口气,人也跟着坐了起来,端然一副慈祥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