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证正好是世子妃身边得脸侍婢失散多年的妹妹,虞霖洲几乎立刻想起了去年仙客来的那件案子,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巴不得朱赢亲自过来处理才好。于是不顾状告一方的强烈反对,宣布暂时退堂,把人证带到龙台府衙内的一间空房里着人看管起来。
凌霄一路跑回王府崇善院,去书房见了朱赢,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
朱赢见她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过来一言不发先跪了,深觉不同寻常,问:“发生何事?”
“公主,告状之人那边的证人,是奴婢失散多年的妹妹。”凌霄道。
朱赢闻言一愣,放下笔,思虑了一会儿,问:“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凌霄摇头道:“绝对不会,我认得她手上那条疤。当年,就因为后娘用火钳烫了她的手,我气不过跟后娘动了手,才会被卖的。就算奴婢已经忘了她的脸,但那条疤绝对不会认错。”
朱赢点点头,道:“那待官司打完,将她带回来便是了。”
“公主,她是告状的船老大的奴婢。”凌霄道。
朱赢蹙眉,起身在书桌旁踱了两步,抬头看着凌霄道:“你先起来。”
凌霄咬咬唇,还是站了起来。
“你觉得此事有没有人为设计的可能?”朱赢问。
凌霄此刻心头很乱,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
朱赢道:“那些船老大和船工指证漕帮里有罔象岛的水匪,苦无证据,于是弄了个人证出来。可一个女人能怎样证明漕帮里的人是罔象岛的水匪呢?无外乎两种可能,第一,这个女子承认自己是罔象岛出来的,所以认识罔象岛的水匪。但如果是这样,这女子首先得证明自己的确曾在罔象岛呆过,这一点不容易做到。第二,这个女子承认自己曾随船一起被罔象岛的水匪劫持过,并受到其中某些水匪的奸-污。如此,只要她说出其中一个水匪身体上有何不容易被旁人发现的特征,虞霖洲再派人去漕帮将人抓来一验,如果对得上,证言的真实性便大大提高。”
凌霄面上苍白一片。
朱赢看她,道:“若是今天你没有毛遂自荐,不管是鸢尾还是其他人去,都不可能认出你妹妹。从这一点看,人证恰好是你妹妹似乎纯属巧合。”
凌霄点头。
“可若虞霖洲真的根据她的证言从漕帮抓走了人,此案便无法善了,因为我绝对不能承认漕帮是我与罔象岛的水匪一起开办的。如此,我会派人彻底调查告状之人的身份背景人际关系,找出他们的弱点,再迫使他们撤回诉状。这样一来,你妹妹的身份也未必藏得住,因为作为唯一人证,我是绝不可能错漏了她的。”朱赢接着道。
凌霄结巴道:“那、那公主的意思,这一切可能都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那他们目的何在呢?”
朱赢摇头,道:“目前不明,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既然确定人证是你妹妹,我们是绝不可能动她了。如此,便只能从船老大身上下手。你且稍安勿躁,待我派人先去打听一下这个船老大。”
半夜,忽一阵喧闹将朱赢惊醒,鸢尾急急进来道:“公主,王府内卫和龙台府的人来了。”
朱赢什么都没问,起床穿戴整齐,来到院中。
新任内卫统领孙珂果然比刘佰霖懂事得多,没有直接闯进院中,而是在崇善院院门口等着,得了朱赢的首肯才进得院来向朱赢行礼并禀明事情原委:“三奶奶,一个时辰前在城南千灯巷有人当街行凶,被害者恰是正在与您打官司的船老大宋老三。当时恰逢有龙台府巡城司的人经过,与行凶者发生打斗,眼看行凶者即将成擒,不想却被人救走。巡城司有人认出那行凶者似是您院中二十守卫之一。人命关天,虞大人禀过王爷之后,王爷令属下带龙台府差人前来一看究竟,还请三奶奶见谅。”
朱赢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她的确让穆小峰派了一名侍卫去与宋老三谈判,那名侍卫去了很久都不见回来,莫非真的出了什么纰漏?
但此情此景下,任何推脱和不配合都是不行的,是以朱赢吩咐穆小峰:“叫侍卫们到西花厅门前集合,让孙统领检视。”
穆小峰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侍卫们都到了西花厅前,五人一列排了四列,二十个人一个不少。
孙珂带了那声称认出行凶者的龙台府差人上前辨认。那差人举着火把一个一个都看过了,摇头道:“天有些暗,分辨不清,不过那人右肩和后背都受了伤。”
孙珂闻言,派随行侍卫把二十人的右肩和后背都拍了几下,未见有受伤者。
孙珂见状,对那差人道:“看来的确是你看错了。”
差人叫了起来:“不可能,那日在仙客来门前我看见过那人,绝对是世子妃二十侍卫其中一人,孙统领,既然已经来了,何不彻底搜查一番?或许那受伤之人藏了起来,却又换了仆役来假扮侍卫也不一定。”
“放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这般信口雌黄?来人!”孙珂正欲叫人把不知好歹的差人拖下去。
“慢着!他话说得虽是不中听,却也合情合理。既然来了,便彻底搜查一番,到时若证明我崇善院的确不曾藏污纳垢,再严惩此人也不迟。孙统领去王爷那边也好交差。来人,去拿院中仆役的花名册过来,再让所有丫鬟仆役都到院中集合,让孙大人检视。”朱赢道。
孙珂忙向朱赢赔罪并道谢。
过了小半个时辰,院中近两百号下人都用花名册一一对过了,丝毫不差。院中能藏人的地方也都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孙统领,劳烦你转告虞大人,我很生气。”朱赢扫了那差人一眼,转身令人送客。
王府内卫都退出去后,朱赢回到和光居,凌霄过来,有些迟疑道:“公主,那个人……”
朱赢摆摆手道:“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次日一早,朱赢来到书房,命人叫穆小峰过来,说是有信要送去给李延龄。
穆小峰带了一名侍卫同来。
凌霄打量着那名陌生的侍卫,朱赢却站了起来,面上带了笑容,道:“不知壮士如何称呼?”
“在下温宇,公主你先别说话,除非你先答应我一个请求,否则我一个字也不会告诉你的。”那男子自顾自地在一旁落座,翘起二郎腿道。
穆小峰无奈地看着朱赢,眼神含义明显:虽然我真的很想揍他丫的,可还有一名兄弟在他手里,投鼠忌器啊。
“壮士请说。”朱赢靠在书架上,姿态闲适。
温宇看她几眼,道:“能否请公主给家父去信一封,言明你足可自保,无需旁人暗中相助呢?”
朱赢笑道:“我连壮士都不认识,如何认识令尊呢?”
温宇道:“公主无需认识,只需按我要求的写便成了。”
朱赢摇摇手指道:“如我这般身份,岂可随便写信给不明身份之人?我很感激壮士昨夜仗义出手,但这信,我不能写。”
温宇急了,道:“不过几个字而已,难道比你手下侍卫的命更重要?”
“如我那侍卫不测,必是你故意相害,我自会将实情告知我夫君。”朱赢道。
“你!”温宇气着了,却又无可奈何,半晌,阴沉着脸道:“是不是知道我父亲身份你便肯按我要求写信?”
朱赢道:“可以考虑。”
温宇又僵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道:“公主可记得在你六岁那年,曾有一人去你居处避难?”
☆、第62章 连环计
六岁那年?避难?
虽则过去了近十年,但燕贻阁一向安静无聊,那件事可算朱赢乏善可陈的宫廷生活中的一次难忘经历,故而经温宇一提醒她便想了起来。
那应该是景和三年刚入冬那会儿,那天三七又不知从哪里顺了几只红薯回来,燕贻阁主仆五个围在火盆前一边烤红薯取暖一边听三七讲外面的八卦,说是宫里进了刺客,刺死了某位娘娘,宫里正大肆搜捕该刺客。
吃过红薯,朱赢冷得有些难过,便让郑嬷灌了汤婆子,准备上楼躲被窝里看书去。结果到了楼上闺房,闻到一股血腥味。她让跟着自己上来的鸢尾去折些梅花回来,自己则坐在外间的桌边。
她知道那刺客就藏在自己屋里,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床下,燕贻阁地处偏僻,刺客会躲进来也不足为奇。但,既然刺死了娘娘,又是全宫大搜捕,她这燕贻阁也难保能躲过追查。若是宫廷侍卫们找过来,自己说不定就会成为刺客手中的人质,而她那几乎素未谋面的皇帝爹未必会顾念她的安全。
考虑周全之后,她叹息一声,佯做自言自语:“听说宫里在追捕刺客,上次荣嫔娘娘丢了一只钗,这燕贻阁都差点被人翻过来,此番又不知要翻得如何乱了。”
顿了顿,她又骂道:“都腊月了,这帮杀千刀的奴才也不给阁中供地暖,这样冷的天,谁能想到那廊檐左边的火膛里会是空的呢?太冷了,还是叫上郑嬷她们一起烤烤火吧。”说完,她就下楼去了。
过了两刻,她出门转了一圈,见廊檐左边火膛封板处有些微血迹,便用脚蹭了蹭,直把那点血迹蹭得看不出了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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