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橘也只是笑着,没接茬,摁说她这个年纪是该出门子了,再过俩年到了二十年岁就大了。
但南拗村是个小村子,村里人都穷,娶妻嫁女要花银子,一般来说谁家有钱就先嫁娶。
村里的汉子好说,年岁大些还有人嫁,但是姑娘家要是拖得时日长,就成老姑娘了。
不过,话说回来,村里人反而稀罕老姑娘,一来年岁大些的还懂事儿会干活,二来年岁大的姑娘没那么娇气,要求也不高,更好娶进门,横竖都是一样过日子么。
最后一件衣裳洗好,丑橘收拾到篓子里,跟牛氏说了一声就准备走了。
“走了丫头?替我跟你娘问声好啊,叫她闲了就串门子来!”
“嗳。”丑橘应了一声就走了,她实在猜想不透这婆子今儿干啥寻她闲唠来,为了应付她,自个儿也是够累的。
等丑橘这一走,牛氏暗中一笑,把衣裳搁水里浸湿了,使着木棍子敲打起来,心里那个乐啊。
上回她受人之托去她大哥家给阿牛说亲,没想到阿牛说他心里有人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李家的丑橘。
当时瞧她大嫂的反应,估摸着阿牛跟丑橘的事儿是成不了的,今儿她瞧见丑橘到河边洗衣裳来,就琢磨着探探她的口风。
没想到这丑橘丫头对阿牛还挺上心的,她才说了阿牛一句不是,这丫头就护上了。
看来这俩娃子是灯芯泡到油罐子里,耗(好)上了,估摸着够她老嫂子糟心一阵的了!
“轰隆隆……”
丑橘提着背篓没走几步,这时冷不丁的打了个响雷,她愣了下抬头望去。
只见南山那头聚着抹乌云,铺开了正朝这边来,都说六月天变得偏,早晌还艳阳高照的,这会儿就阴下来了。
“哎呦娘咧,这可是要来雨哩,赶紧走啊!”
在河边洗衣的婆姨听着声响也都起身瞧着天上,不知谁喊了这一句,那边算是炸开锅了,她们院子里还晒着被子哩。
婆姨们吵吵嚷嚷的忙把河里的衣裳捞起来,没洗的也随便搁水里涮一下,拧了拧就扔到盆里。
这几日村里一直阴着没下雨,这会儿天黑了大半,怕是要下大雨了。
丑橘还抬头瞧着,忽的有个人影从她身边刺溜过去,她定睛一看,才还在那边悠哉游哉洗衣裳的牛氏,这会儿一溜烟就跑前头去了,好家伙,连衣裳都不要了!
“呦,燕儿她娘,你这是干啥啊,跑这快叫狗撵着哩!”
一个婆姨端着盆子才从河边站起来,牛氏猛地冲过去差点把她撞倒,气得她在后面叫骂一句。
在她后头的一个婆姨催促她快些走,那婆姨直跟她抱怨这茬,人家就说了,牛氏是急着跑去地里,她家那几亩瓜地还晾着哩。
这俗话说的,旱瓜涝枣,旱瓜涝枣,这西瓜就得在旱天才长的好,这月份地里的瓜就要收成了,这会儿要是泡上雨那就全完了。
丑橘也放快了脚步,她家虽说没有种瓜,早年仅有的那亩地也叫三房舀了去,但她院子里还晒着被褥,这会儿淋湿了晚上咋盖么。
赶上来时的那条小道,前面的路却被一辆马车给挡住了……
☆、第三十一章 站着说话不腰疼
丑橘提着一篓子洗好的衣裳走上来时的小道,这条路离她家最近,不用绕到村里就能到村西头。
随着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响,丑橘也加快了脚步,然而半道上却被一辆马车给挡住了去路。
早先走的那几个婆姨也叫拦在了,她们估摸着院子里都晒着被子哩,这会儿已经有点雨星子了,正急着跺脚哩。
丑橘也有些急了,今早她瞧着日头好,就把被褥搬出来晒晒,这会儿要叫淋湿了,晚上可咋盖么!
午晌她出门前,王氏说要回屋睡个午懒,她娘只要一睡下,那是雷打都不醒的!
丑橘扭头看看后头,真是越着急越来事儿,这会儿要是往回走又得绕一大圈了!
她烦躁的皱了皱眉,拭去脸上新落的几滴雨,走到一旁往前看去,
堵住她们去路的马车不是村里人用来驼东西的板子车,而是大户人家出门坐的那种厢板车,前头镶着两扇木板门,做工精细着。
丑橘仔细瞅了瞅,那辆马车左边的整个车轮子都陷到一个大坑里出不来了,大车厢子就那么横在半道上,马头车尾刚好挨着俩边的山脚土坡,把路堵得死死的。
那个大坑在路边上,其实想避还是可以的,丑橘琢磨着许是刚刚那个响雷,把拉车的马惊着了,乱闯乱撞的才给陷到了里头。
她走的这条小道在山脚下,拐个弯就到村西头,就这里又窄又偏,平时没怎么走车,路压得不实,东一个坑来,西一个泥洼的。
那车夫背对着她们,瞧体格应该是个青年男子,他正一手死死的攥着缰绳,试着安抚那匹受惊的马儿。
丑橘瞧着这车厢大,拉车的红棕马也大,它这会儿正不安分的动作着,在她跟前的那几个婆子原想绕到一旁挤过去,可瞅着大马急躁的吭哧了一声,怕让马给踹着又都缩回来了。
南拗村穷户多,有牲口的就那么几家,啥老黄牛,母骡子的,尽是些温顺的牲口,她们哪里见过这么结实健壮的大马呢,会犯怵也是难免的。
那些婆姨不敢上前,就动嘴嚷上了,“哎呦,那谁你到底还走不走了,别挡道儿啊!我们后头一大票儿人还等着过哩。”
“就是,这天儿瞅着就要下雨了,你这不是耽误事儿么,赶紧走啊!”
“……我说你别光拽着啊,往那马腚上抽啊!”
“是啊,再不行就拿脚踹么,朝那后腚子肉上狠狠来上一脚,看走不走——”
那红棕马似听得懂一般,甩着耳头,喷着气嘶叫了一声,回过头来瞅着那几个嚷嚷的婆姨,她们忽的就不做声了。
丑橘扯了扯嘴角,这几个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红棕马一瞧就是好马,人家大户选来拉车的都金贵着呢,还一个个的说用鞭子抽拿脚踹的,这抽坏的踹坏的算谁的啊。
她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放下背篓搁到一旁,转着往周边瞅了瞅,寻了俩石块,一手抓着一个往马车那边过去。
稍等一下,待车夫安抚了那匹红棕马,丑橘才靠过去,她瞧着那个陷在坑里的车轮子,头也没抬就对那个车夫说了,“大哥,你先把马拉住,我在坑里垫块石头,你再赶着马往前走。”
说完就蹲下去,把石块放在土坑里的车轮前面,压了压挤进泥土里好做固定。
“好了大哥,把你家的马赶上,顺着这儿上去就成了。”瞅着啥都弄好了,丑橘拍了拍手直起身,催促着车夫赶紧走,她还要回家收褥子哩。
那车夫瞧着丑橘,见她帮着垫好石块,嘴角一咧似要道谢,可随后又瞅瞅车上,又有些为难。
这时雨点子又下几滴,丑橘抬头看了看天,没工夫磨叽了,“大哥,你别杵着了,赶紧架马走,要不一会儿雨就下大了,咱谁都走不了了。”
那车夫一听,这才应了一声,走到车厢的另一头,朝那个小木窗里说叨着什么,好像是要请里面的人出来。
这辆马车的整个轮子都陷到坑里了,加上车厢子本身就大,里面坐着人就更沉了。
若要出来得靠车前马的劲儿,要是劲儿使过了,一不留神是要翻车的。
这会儿车夫去请车里的人下车,整个儿车子就轻便些,马儿也好使劲儿不是。
丑橘这么想着,忽的听见那车厢里冒出一句什么来,说是地上泥泞,下了车难免沾湿鞋袜,让车夫小心点架上马走就是了。
车夫忙开口言说,可又指不到点子上,只说他们的车子把这条道给堵了,要把车拉到一边,后面的人还等着过哩。
这时车厢里又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听着是个小丫头的嗓音,语气却很刁横,颇有些蛮不讲理。
“等就等着了!这道儿是这个村子里的,我家爷的马车陷到这个村的道上了,他们村里的人就该候着,谁让他们村的道儿这么小来着!”
丑橘抬眼瞧了瞧这辆做工精细的厢板车,到底是有钱人家,财大气盛,四周挂着精贵的绸缎把啥都捂得严严实实的,透不出一点人气。
村里那几个婆姨离的远,没听到这些,原先她们顾及这车主是有钱的人不敢多说啥,可这会儿她们都等的不耐烦了,一个俩个都催促开了。
见这边僵持不下,丑橘眼珠子一转,退到那群婆姨中间,适时的说上俩句,诸如“这马车堵在道上多耽误事儿,干脆大伙儿一起上手把马车拽上来得了”,还有“横竖都是过路的户,走过这块谁还记得谁啊”之类的话。
那些婆姨惦记着院子里的衣裳褥子,一心想要早些回去,哪里会留意谁说了这话,只是觉得可行有利,一个个都咋咋呼呼的上前了。
车主人不下车,那个车夫正为难着,咋的瞧见那么些婆子聚过来更是吓了一跳,忙拦在跟前。
那些婆姨七嘴八舌的念叨着,还有俩个伸出手去要拽马车的缰绳,把那车夫急得,“哎哟,大姐几位,使不得使不得……”
丑橘都有些同情这人了,趁这乱劲儿,她说了一句,也是说给车子里的人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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