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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朝驸马须知 (宣蓝田)


  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江俨埋在她掌心蹭了蹭,“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打去年年底回了你身边,总是做错事。”
  江俨忧心忡忡,兀自想了个还算合理的解释:“我大概是变笨了,几次三番让你遇险,如今连照顾你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了。”
  承熹不知怎么安慰他的低落,往右边挪了挪,缩在这个热乎乎的怀抱里静静听他说话。
  温热的唇凑在她耳畔,江俨声音更轻,慢慢说:“那大夫说,公主的身子虽不好,却也能养好这个孩子,只要孕期注意着些,不会伤你身体的。”垂下眼,眼巴巴地看着她,低声问:“留下他,好不好?”
  承熹一怔,“为何你觉得我会不要他?我怎么会不要他?”
  “面首的孩子,按例是不该留的。”江俨抿抿唇,摸摸公主的脸,“何况,你都没有笑……”声音低低的,听来有点委屈。
  “那是惊的呀!”承熹忙扯起一个笑给他看,“我都没想过自己会再怀上孩子,他来得太快了……”
  江俨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睛里更难过了。承熹自己也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忙在他脸上亲了两口,认真解释说:“我没有嫌他来得太快,他无论何时来都是最好的。真的,我是欢喜的。”
  见江俨释怀了些,承熹戳戳他的脸,小声说:“你不也没有笑吗?你找面镜子自己瞅瞅,板着个脸还皱着眉,哪里像高兴的样子?”
  江俨伸手把皱在一起的眉头揉开,搓搓自己的脸,总算不那么僵了,反驳说:“我这是吓得。”
  想起方才已经见了些红,江俨仍心有余悸,后背冷汗一层层冒。万一刚才他没咬牙停下动作,万一动作激烈了些,兴许此时这喜事就要变坏事了。
  念及此处,他爬起身,目光温软静静看了一会儿,仿佛能透过衣裳透过肚皮看到里面的小包子。隔着衣裳在承熹的腹部落下了一个轻飘飘的吻,还贴在承熹肚皮上,低声说了些什么。
  “你这是做什么?他又听不到。”承熹只顾着笑了,没听清他说得是什么。
  江俨说完了,又侧着身子躺好,给她轻轻揉肚子。摸着她平坦的小腹,完全不敢想象这里面住了个小生命。他后知后觉地慢慢笑了出来,笑意染满了眼角眉梢,瞧着傻兮兮的。
  “这么多年,我就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江俨慢腾腾地说。
  喜欢公主多年,他却清楚两人身份天差地别,连自己的心意也只能藏着不说。明知不可能,却也从没瞧过别的姑娘,只守着心里的执念。早些年便下定主意要孤苦一辈子了,哪里会往子嗣上面想?
  前两年的时候,家中兄嫂与爹娘商量过后,兄嫂便想着再怀一胎,然后过继给他,当他的孩子。他嫂子想得还挺开明:“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喊谁爹不是喊?”
  江俨那时无心此事,总觉得自己要走人家的孩子有些古怪。后来嫂子生了,大概是舍不得了,这话便再没提过,每每见了江俨都要躲着走,生怕他提这茬。
  江俨哭笑不得,找来兄长摊开说了,这才免了尴尬。
  可他从没敢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小小的生命,流着他的骨血。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的母亲还是他最爱的姑娘。
  此生再无憾。
  胸口满满都是滚烫热意,这个突如其来的喜事让他眸中蕴了湿意,连眼眶都有点发热。江俨给她揉肚子的动作越来越慢,忽然停了,慌张道:“不会被揉坏吧?”
  “又不是面团做的,怎么会揉坏了?”承熹失笑,笑得腹腔一抽一抽的,江俨忙按住她微微扭动的腰,连声说:“你别大笑,别压着他。”
  承熹安抚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生过一回了,有经验的,该知道的都知道,大笑也无碍的。”
  “你连自己的小日子都不清楚,我哪敢信你?”江俨不信她,低斥了一声,又说:“不该吃的不该做的我都记好了,这一年你都要听我的,几时就寝,几时起身,几时用膳,都不能胡来。”
  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承熹笑着点点点头。
  江俨深深吸口气,又说:“调令已经下了,回京之后我便不是公主的仪卫队长了。”
  承熹没听明白,忙问:“这是何意?”
  第三回让公主遇险,身为近侍该被鞭笞至死,身为仪卫队长也没有活命的道理。若不是有公主护着,他早丢了性命。
  此时没脸说自己的无能,江俨便说:“仪卫队长另有人来做。从今以后,我只做公主的面首,跟在你身边寸步不离,旁的事都有别人打理。我只管照顾好你,和孩子。”
  承熹摸摸他的手,指尖有点粗,虎口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这双手为她拿了多少年的剑,如今要放下了,他会不会低落?静静想了想,又怕伤了他的颜面,试探着说:“那……以后我给你发俸银。”
  江俨一怔,这话他憋了一天,先前没想到她最关心的竟是这个,一时哭笑不得:“不差那点儿俸银。我能养得起你,也能养得起皓儿,还有这个孩子。锦衣玉食膏粱文绣,什么都不会少。”
  本还想睡个回笼觉,承熹刚阖了眼,又被江俨紧张兮兮地抱起来穿好衣裳,“早膳的点儿都过了半个时辰了。”
  承熹无奈叹口气,想想还要熬大半年,登时有点头疼。
作者有话要说:  
  

☆、战起

  用过早膳,承熹忽然想起了一事,忙问:“宫里可知道我已脱困?”
  江俨摇摇头:“虔城四道城门都不许出入,消息传不出去。虽已用信鸽传了密信,却也不知能不能带到。”
  见公主忧心忡忡,江俨又说:“不过十几日前太子殿下便密行到了麻城,兵卫虎符俱在,只等着公主脱险,太子殿下便会挥兵南下。我们只要在这里等着,等裕亲王坐不住了,率先开战,便能传出信去。”
  “重润和相府三公子呢?可有联络上她二人?”承熹又问。
  “昨夜接到三公子了,如今他也在这宅子里。人还没醒,似乎被灌了迷药。”
  *
  此时虔城的大街小巷嘈杂一片,千余名府兵四散开来,各个手中拿着公主的画像,但凡见到路上有年轻姑娘行过,就要上前瞧个仔细。连身量矮小的男子都不放过,生怕是公主假扮的。
  这画像与承熹只有五分相像,即便最开始那张画得像,拓了这么多遍,也慢慢失了原先的模样。拿着它从虔城上万个年轻姑娘里头找公主,可想而知有多难。
  府兵只要见到与描述中公主的身形相仿的,便抓回王府等着见过公主的人来认。只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在街上抓了几十个姑娘,虔城人人自危,街上摆摊的人都少了大半。
  王府里,在裕亲王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太监跪在金砖地上,双腿直打哆嗦,视线直盯着眼前的半尺看,分毫不敢抬眼。
  不远处静放着的那口棺材凉飕飕的,仿佛冒着森森寒气,晌午火辣辣的太阳也吹不散这股子阴冷。
  重润缓步行了进来,站在棺材前默然不语,一时竟有些恍惚。
  “畜牲!”裕亲王丢开轮椅,用左腿撑着地踉跄着扑上前,一手钳着重润的后颈将她面门直直磕在棺材沿上,抖着声音厉声质问道:“这是你的嫡亲兄长,他可曾有半分对你不住?你居然联络外人害死你的兄长!”
  重润光洁的额头被磕了个口子,鲜血一滴滴落在惨白的尸体脸上,又沿着他被人踩碎的颅骨淌下。她脸色煞白,仿佛溺死在水中,整个人遽然喘不上气来。
  ——这是她的同胞兄长,虽为人风流不羁又心狠手辣,对自己确是真的好,从未有过半分亏待。母妃去得早,父王又从来不管她,她能长到如今,兄长占了一半功劳。
  而如今,他的尸体却是在承熹的屋子里发现的,重润闭了闭眼,不想再往下想。眸底一点点蔓上血色,亲疏面前,也无须再去辨谁对谁错。
  而最错的,就是她。
  *
  麻城是一座老城,北以山脊为界,东北依界岭分水,东南西各比别城接壤,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大兴的兵马重城。
  此时更是非比寻常,麻城,与已经拥裕亲王为帝的吉安隔邻相望。
  吉安城门外,麻城的兵士和从京城赶来的黑骑卫都在离城门不足五里的地方驻扎着,扎好的营帐足足蔓延了方圆一里地。
  敌方的将领是吉安的太守,他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隔得远远的往下眺了一眼,只觉遍地的小帐如密密麻麻的蚂蚁,竟算不清有多少人。
  太守哪里见过这般阵仗?登时觉得心里发憷,若不是刚向王爷投诚,得拿出点诚意来,他早就卷铺盖跑了。
  而另一头的攻城军并不如他想象得骁勇。正是三伏天,没有一丝风,绣有赤金龙纹的战旗垂落着,连击鼓声都有气无力的。刚用过午膳的兵士都忿忿地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惫懒之意,
  承昭勉强用了些滋味寡淡的饭食,双眉之间拧出一道深深的竖纹,唇上也起了干皮。他站起身,朝着远处城楼的方向远远望去,灼眼的烈日晃得双目刺疼,一时竟觉得有些晕眩,承昭身形踉跄了下才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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