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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兴朝驸马须知 (宣蓝田)


  京城叫得出名的世家公子去了许多,三番五次邀太子并行。承昭推拒了两回,知道皇姐定下要去后,便也跟着来了。
  太子出行可不比寻常,身边三百仪卫鞍不离马甲不离身,正是整装待发。
  今日承熹穿的一身樱草色紧腰窄袖的交襟立领骑装,襟袖衣领处各有宽边镶滚金线,腰间和田墨玉带钩穿着寸余宽的革带束紧了腰腹。
  承熹对着一人等高的西洋镜照了照,觉得上身过显婀娜,自己照镜时看着都觉脸热。她又一贯穿那些轻飘阔袖的,只觉腰腹处紧绷难受,又把那革带系得松了些。
  脚下霜色的高筒鹅顶靴是千层底的,方才拿在手中时觉得沉甸甸的,穿在脚上倒变得轻便贴脚,穿着极是舒服。
  为防马缰勒手,红素还特意给她找了一副白绢手套,料子不是很细,这是西洋那边传来的法子——以前人骑马的时候常常被缰绳勒破手,只在掌心缠上几层布绷带。如今这绢织手套既不滑手,也能防勒手,确是个好法子。
  她出了寝宫便见江俨站在殿外,凝视了半晌,从公主头发丝看到脚,定定看着她脚下高靴一侧挽着好看结的系带,微微一笑低声开口:“这靴带不是这样系的。”
  这鹅头靴最初是从胡人那边传入的,先前本是直筒穿的,穿到脚踝处的时候那靴口紧,总会被卡住。后来也不知谁改进过了,侧面敞口,穿脱时候方便了许多,侧面敞口的那处用系带变着花样系上,也更美观。
  只是公主头一次穿这个,以前穿的都是高筒皂靴,方才还在想这系带怎么会如此之长,只能打了个双联结,只图个好看,才走了这两步便已经有些松了。
  江俨看出了名堂,一矮身蹲在她身前,伸手便要碰上她的鞋子。承熹微怔,连忙后退半步,认真道:“你说,我自己系。”
  江俨抬眸定定看着她,却忽然握了她后退半步的那只脚踝放上了自己膝头。承熹一时站不稳,江俨早料到会如此,眼疾手快扶稳了她,将她一手搭在自己肩上站稳。
  这靴是簇新的,刚在殿内走了这么两步也一点不脏,承熹看着他手指解开那双联结,一圈圈重新缠在自己靴筒上,连被七寸高的靴筒裹着的小腿都一点点热起来,甚至能感受得到他指尖的热度。
  她也不知怎的,看着江俨蹲在她身前比她矮一大截时,总觉得于他是一种无形的折辱。
  他的武功这样好,本该做英姿飒爽的江湖剑客,这许多年却寄身内廷无朋无伴,因怕惊到后宫女眷,甚至都不能在长乐宫以外的地方任意走动,只能拘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看到他矮身蹲在自己身前都觉得舍不得了。
  方才那双联结不太好解,江俨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缠好系带好又记起公主喜欢好看的物事,动作娴熟地打了两个蝴蝶结,见两边的结高低不一样,又解开反反复复系了好几回,这才满意。
  承熹一直手扶着他肩膀站着,指尖忍不住在他肩上隆起的筋骨轻轻摩挲了好一会儿。此时见他终于系好了,走了两步试了试,果然紧了很多。
  大兴民风开放,老祖宗又是自西北起兵入关的,故而名门望族出身的贵女这骑术早已是必修课。
  承熹幼时身子差,养好身子已是豆蔻之年,那时才初初学骑马,她身量不高胆子又小,骑在马上脚不着地,总觉得晃晃悠悠坐不稳。常常下马之时两腿直哆嗦,轻声嘶气似在忍疼。纵然她不说,江俨也知道她定是磨破了大腿内侧的细肤,每每取来伤药给她的时候自己也面红耳赤。
  江俨手把着手教了两年,承熹也没学会门道,骑术委实算不得精湛。今日去京郊围场的一路,她本是备好了马车的,自会有宫人带着她的坐骑赶到围场去。
  只是到了宫门口却见已聚了数十位世家姑娘,尽数一身紧腰窄袖的骑装骑在马上,没一人坐车。承熹登时觉得自己独坐在马车中怕是不妥,便在宫门内停车等着,叫人去牵了她的马来。
  重润郡主母亲早逝,跟着裕亲王长大,女儿家爱娇的性子通通磨没了,打小精通骑射,骑在马上更显得英气逼人。
  见公主骑着一匹纯白矮脚马出来,重润噗哈哈笑了,她座下神骏是性子最野的蒙古马,性子傲得很,连给它配种都嗤之以鼻,对那母马不屑极了。
  而承熹此时骑的这是黔城矮脚马,马脑袋上的鬃毛刚与江俨等高,只算体长也足足比重润坐下的马矮一尺。
  这马腿儿短脑袋大,全身肉乎乎胖嘟嘟的,看上去憨态可掬。这好几年都在苑马寺被人悉心照料,养得一身肥膘,毛色油亮,马鬃理得顺滑极了。
  只是这马腿上筋骨雄健,似乎是矮脚马跟别的马配种后生下的,才能长这般高。不然纯种的黔城矮脚马只能给小孩骑。
  承熹见她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得前仰后合,不禁有些脸热,连坐下的矮马都一连喷了好几个响鼻,似同样不忿重润的嘲笑。她四下看了看,见好几个姑娘都骑的是矮马,轻轻瞪了重润一眼。
  姑娘们纷纷下马请安,上前说了几句话便又散开。明珠跟在了她右侧,几个林家的姑娘也打马凑近了些。
  这下人便齐了,公主便发令前行。
  好在许多世家姑娘骑术都不精湛,脚下挨不着地如何能洒脱?哆哆嗦嗦骑在马上,底下自有小厮牵了马慢慢地走。
  重润郡主嫌她们无趣,跟着打头的那些公子哥一道儿纵马驰骋。杂乱的马蹄声疾奔远去,没一会儿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江俨把自己的马给了仪卫,去牵公主的马缰,知道公主本就不擅骑术,久不骑马更是生疏得厉害,十分体贴地慢慢走着。
  一袭墨色玄武鸦青纹路的劲装疾服,昂长八尺轩昂伟岸,步伐稳健下盘极稳,黑色蛇皮马鞭折挂腰间,比往日疏淡多了两分野性。
  好些打马而过的姑娘不由多看了江俨两眼,林家的一位表姑娘往他侧脸一瞅,只见剑眉英挺,薄唇削薄,五官轮廓分明。虽面上无甚表情却也不显冷厉,直教人看得眼前一亮。
  平日里见多的都是些翩翩俊秀少年郎,玉树临风看多了也不觉亮眼。只是如江俨这般沉稳俊逸的男儿,这样的沉稳是只有时光才能积淀下的。
  她便提了声朝公主揶揄笑道:“承熹,你这侍卫长得可真不错!要不与我身边的换换?”话落还肆无忌惮地在江俨精瘦窄紧的肩背腰♂臀处扫了一圈,视线火辣辣的。
  这表姑娘并非是林大人家的孩子,是隔了房的,与承熹关系自然算不得亲近。她自幼丧父,只是其母出身襄阳侯府,这才被惯出了一副刁蛮骄矜的性子。她母亲本就是荒♂淫的性子,早年守寡之后更是半点都不收敛,把女儿养出了这幅模样。
  承熹察觉到她的视线顿时一阵气闷,这般轻贱的话语想来是把江俨当成她私养的面首了。咬着下唇冷眼瞪了她一眼,终是忍不了了,冷声道:“你一个未嫁人的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诨话?多年的教养都吃进肚子里去了?”
  那表姑娘一怔,怔怔道:“我这不是随口一说嘛?承熹你生什么气?不是就不是呗……”却见公主神色极冷,周围的姑娘也都一副嫌恶神色,只好讪讪笑过两声,驾着马离承熹远了些。
  江俨仰着头冲公主微微笑了下,眼神温润示意无碍。
  承熹突地发现,似乎最近她越常见江俨笑了,与他相处许多年,只有最近常常见他笑。这么恍惚着,只觉身边那些聒噪笑闹的姑娘都似不存在了一般,只有走在前头牵着马的江俨。
  别的姑娘骑在马上纵是怕,却也极好面子,怕别的姑娘见了笑话,也不与牵马的小厮说“行得慢些。”
  承熹却没这个顾忌,她甚至不需要开口言语,江俨便慢慢减了速度,路上有崎岖不平的地方便绕开,骑着马倒还不如步行的速度快。
  “江俨。”周围姑娘都行到了两人前头,承熹见他不说话,犹豫一会儿问他:“方才那姑娘那样说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俨仰头看着她,摇摇头道:“属下没生气。”
  “可我听得生气,生气极了。”承熹不由想要跺脚,却未意识到自己骑在马上,踩着脚下可活动的马镫蹬到了江俨的衣襟上,在他衣服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泥印子。她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脱了左脚马镫,往后收了收腿。
  此时她半曲着腿坐着,江俨眸一沉,低声命令道:“坐好!”见公主一怔之后便听话的坐好了,江俨这才觉得自己方才那话不妥:什么时候自己跟公主说话都这么胆大了?
  江俨行在公主左侧,偶尔公主的靴尖便在他的腰侧磨蹭,蹭过来蹭过去,留在那处的一些灰印江俨不在意,也没去拍。敏感的腰侧却是极痒,痒得他心里都慢慢腾起了两分躁动。
  他牵着马缰,不着痕迹离远了一寸。又接过之前的话头问:“方才,公主为何与她争辩?”方才许多世家姑娘都在周围看着,公主一向和善,言辞反驳反而更容易落下话头,于她名声不利。那姑娘又是林家的表姑娘,在人前丢了个大丑,指不定得进宫哭哭啼啼跟皇后娘娘诉苦,还得劳烦娘娘找个说辞把她打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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