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韩覃盯着韩雅:“来接你的人是谁?”
韩雅低头咬唇,忽而一笑,这面貌不及妹妹漂亮的小姑娘身上却有一种别样气质,她说道:“是个悬济堂的郎中,他家在秦州,我们此番奔回秦州就在秦州城里开个小医馆,他行医,我掌家,虽起家仍需我一点家当,但将来总归挣的是干净钱,不必像我爹一样睡在金元宝上整日忧心天会塌。”
“郎中?”韩覃惊的几乎要坐起来:“你怎会认识一个郎中?”
说起心上人韩雅也红着小脸儿直笑个不停:“我娘有个心口疼的毛病,总要找悬济堂的刘大夫来瞧,裴显自小跟着刘大夫跑腿,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
她神秘兮兮凑近韩覃说道:“论起下围棋来,他可是我唯一能下赢的人。”
所以唐逸当初在唐府手下留情输一把,而不要那么较真非要赢的话,或者还能与那小郎中争得一争,他执意要赢棋,最后却输了佳人。
此时韩覃才真正陷入苦恼中,若自己帮韩雅走脱,往后她过的不好,其过错便有自己的一半。而若自己不帮她,如此深夜难道要她送回隔壁去?
“好姐姐,你就帮我一回。”韩雅见韩覃皱眉苦思着,滑下床软溜溜跪到地上:“并不是人人皆想要嫁高门,且不说唐逸并不爱我,便是果真嫁过去能日久生情,我亦厌烦家族间的争斗,唐家那两个寡妇一看就是难缠的主儿,京中秘传说她们曾为了谋一箱金子而活生生杀死了一位南来的表亲姑娘,那样的人家我怎好嫁进去?”
“并没有,并没有杀死过。”韩覃断决否认:“没有那样的事情,雅儿你往后可不敢这样乱传闲话。”
她思来想去手咬着指盖来回走得许久,又问韩雅:“明早那小郎中可是要到这门上来接你?”
韩雅忙点头:“四更半左右,他就会到门上。”
韩覃仍是觉得太过冒险:“若他果真心悦于你,就该上门去提亲才对。”
韩雅冷笑:“何曾没有提过亲?他为了提亲从秦州叫来老父一家子,另搬动刘大夫做媒,我娘直接叫两个婆子端着溲水将那一群人给泼了出去。若提亲得成,我何至于要夜半私奔。”
韩覃捉过韩雅的手说道:“你既到此,如筏来喻,我便不能只做那只载你的筏,你且在此等着,我得去寻个可靠的人说说这件事情,若他愿意叫我帮你,我才会帮你。”
韩雅不及言说,韩覃已经提着裙子跑了。她急匆匆跑到外间摇醒芳姊:“我知道既是二爷叫你来的,若有急事你定能找着他。我今有件急事找他,你能不能送我去?”
芳姊忙起身披上衣服,出门给守在门房睡觉的熊贯交待了两句,熊贯自东边马棚处牵出一头好马,一路高声叫开夜间坊禁便往怡园奔去。
韩覃自正门进怡园,一路叫熊贯护送到内院穿堂外,才孤身一人进了内院。西厢书房的灯还亮着,韩覃以为唐牧或者仍在书房批制书,才吵过架还踹了他一脚略觉得自己有些羞意,在外清声叫了声:“二爷!”
正值盛夏,远处蛙鸣近处蝉声,她等得许久不见有人应声,便掀帘子进到书房。
大书案上仍是成堆的制书旁放着朱笔印戳,一叠叠分类码齐,却不知是谁帮他整理的。临窗大画案上还有他临过的书帖,这篇却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她还是当年在韩府曾见他手抄过一卷,蝇头小楷,力道雄厚,笔笔透纸三分。
书案上摞着一沓整理好的折子,韩覃读惯了他这些东西,遂翻开一本来,一行行读下去,这竟是参韩复的,韩复在光禄寺任上多年贪污、中饱私囊、纵容手下采买们在各地强抢民资,欺男霸女,杀人抢物的罪状罗列了几十条,另还有一条是勾结白莲教,只勾结白莲教这一条,就算得是重罪了。
忽而门外一阵沉沉脚步声,韩覃听惯了唐牧的脚步声,知道那是他,才合上折子,听到的却是巩兆和的声音:“韩复显然是要跑了,二爷,我们该怎么办?”
“有家有业有官职的人,他跑能跑到那里去?你们不必打扰,跟着就行。倒是韩复府上记得不要放松了眼,要时时有人盯着,尤其是那个韩清,注意不要叫冯其顺的人带走。”这才是唐牧的声音。
韩覃才将折子全装进折匣,忽见湘帘掀起,唐牧□□着上半身背身持剑走进来。
两人目光相交,皆是一怔。唐牧精肉鼓胀的胸膛上满挂着汗珠,叫临门烛光照的亮晶晶的。他腰线如刀辟成般又窄又瘦,精肉自腹上鼓成微微的小块,还有汗水自腰上深线中汇成股子往下滴着,渗到那檀色阔腿裤上。
他寻常穿长衫总能穿出别人没有的风度来,大约就是因为他肩宽腰瘦,长带一束便自有拂风之意。
韩覃慌的转身,虽曾有一夜他俩成了事,还有过几回,是他穿着衣服逗弄她,带她寻些邪癖处的欢愉,可她自打替他洗澡那回之外没有见他如此精身的样子,而那一夜,与她来说,是心惊胆颤此生难忘的痛与残暴迷情。她本要把卷成筒的宣纸□□高处那陶瓮中,插得几插没有□□去,终是唐牧接过来随手插了进去。
他取帕子过来擦着身上的汗,远远问韩覃:“何事你竟半夜来此?”
韩覃去抓那戒尺形样的紫檀镇纸,抓得一下竟是没抓住,好在它只是落在衬宣纸的羊毡上,并未砸出声响来。她估摸着唐牧应该已经穿好衣服才转过身来,转过来就见唐牧仍是精着上半身拿着块帕子在擦汗。
他还盯着她要寻个答案。
韩覃心中仍旧起着毛,自他寻常挂长衫的架子上取下衣服远远递着:“二爷能不能穿上衣服,咱们再说?”
唐牧转身丢掉帕子:“我要洗澡,不穿衣服。”
韩覃只得又收回手,将衣服搭到架子上。
唐牧都走到了门口,见韩覃靠在大画案边上垂眉站着,面上是种说不上委屈还是落寞的神情。他头一回在密云山中渡慈庵见她,面上就是这种表情,委屈或者落寞。叫他心生怜惜,在这无亲无故的世界上,从此心头有了一丝牵挂。
画案上方高烛落下来的光照着她腰身曲线玲珑,叫他不由自主就要想到在卧室那回她满身的春光。这怀着恶业的念头一经浮起便难以消散,他怕自己再站一会就要疯掉,索性转身出门,去洗澡了。
韩覃还连话都没有说,便见唐牧转身出门。她以为或者是因为自己踩他脚惹他生气,或者是因为拒婚而叫他如此冷淡,但既然她有求来此,又不好就此走掉。便也只能默默的站在案前,替他理理书,拂拂书架,慢慢的等着。
才书完,便见唐牧披散着头发走了进来。他仍不过系条裤子,身上才擦干过,伸手扯长衫披上,才道:“何事,现在说。”
他坐在那圆木书榻上,离画案太远。韩覃自画案下掏出只鼓凳端到书榻前三尺远的地方坐下,一如去年冬天那个雪夜一般望着唐牧:“我叔父韩清府上的妹妹韩雅今夜遇到件难事儿,我来参详二爷该怎么办。”
……
“她虽今日叫阿难救了,却并不想嫁给阿难。”韩覃斟酌着要该如何叙述,才不叫韩雅显得轻浮:“有个悬济堂的郎中名叫裴显,原来曾多次求娶于她,怎奈叔母嫌贫爱富一直未准。如今她想与那裴显去秦州开间医馆一起营生。今夜她便宿在我家,要明早与那裴显一同出城,我来求问二爷,是该送她回韩府,还是该帮她。”
她一边说,唐牧一边掩不住的笑着,待韩覃说完,才接口说道:“这么说来,你可以嫁给我了?”
韩覃语舌,许久才说道:“这与我并没什么关系,是韩雅的事情,我想请二爷参详。”
唐牧伸手招着:“过来,我告诉你该怎么办。”
韩覃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才站定,便叫唐牧伸手捉住一把扯过去。他长衫敞怀,身上还是精着的,她双手触过去一片才洗过的冰凉。韩覃仰张着双手低声叫道:“唐牧,你竟要死!”
唐牧掰韩覃两条腿分岔在自己大腿上坐定,双手箍着她细瘦的肩膀推远,见她小脸红红贝齿咬着檀唇,心中十分受用她这叫声,说道:“再叫一声重生之多角关系!”
韩覃双手收到胸前捏成小拳头缩着摇头:“我不要,我要跟你说正事,你快放我下来。”
唐牧双手仍箍紧着她的肩膀:“你再叫一声我就放你下来!”
韩覃方才叫的顺溜,此时张嘴结舌却是怎么也叫不出来,哑然许久才轻轻叫了声:“唐牧!”
唐牧仍不松手,韩覃扭着手臂低吼道:“我已经叫过了,快放开我。”
“还有一句……”唐牧脸上神色再正经不过:“我最爱听的那句,你还没有说。”
韩覃深吸了口气,心里一边咒着唐牧,一边低声道:“二爷,我裤子湿了。”
唐牧略顿了顿,缓缓撩开韩覃轻薄的蜀锦阔袖,一路检视她胳膊上昨日在画舫上叫那婆子抓出来的青紫,看完才松开双手,扶韩覃站稳在地上,说道:“裴显是个好孩子,亦学得一手好医术,即他想回秦州开医馆又怕韩复追查,又何必等到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