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陈九这种阉人心思歹毒,用的法子也是简单粗暴。他直接找来朵颜勇士泰卫,以期让泰卫辱了韩覃,而韩覃失了清白,从此为他所要挟。
这阉人玩得一手愚蠢而又毒辣的两面三刀,一面以美/色讨好了朵颜人,一面收伏唐牧身边的妾室,另一边,还理所当然的等着唐牧将他扶到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上去。
所以,如果两天前的夜里,韩覃不是那么能下得去狠手制服泰卫,并且不为陈九所要挟迷惑的话,今天就算她自己不求着要走出去,唐牧也不可能再让她呆在怡园。
朝局错综复杂,唐牧亮出他的底牌,让陈九看到他的弱点。在陈九使出他手段的同时,让许知友能在厂卫与锦衣卫的耳目之下,顺顺当当的,换成另一个人。
所以,这才是唐牧带韩覃往宣府的原因。当然,这些事情,唐牧永远也不可能告诉韩覃。
他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又道:“此番往宣府,一来,我是想让宋国公能亲自出去走一走,见识见识陈保在外的猖狂,从而,让他改变扶陈保上位的决心。再者,也是想给陈九一个在宋国公面前表现的机会,让宋国公愿意扶他上去。
但朝局就是如此,大家相互利用,达到目的,同时还不忘抓着彼此的把柄与弱点。
你如今就是我的弱点,而陈九也是个十足的蠢货,所以才会在我帮他的时候,还不忘要来捅我一刀。但也正因为他是个蠢货,我还必得要利用他,也一定要扶他上去。
在这之前,做为我唯一的弱点,他定然还会用很多防不胜防的手段,来拉拢你,或者要挟你,利用你。若你果真心中有悔,果真觉得对不起知友,就将他倒在血泊中被人劈去半个脑袋的样子,永远铭记于脑海中,时时刻刻苦警醒着自己,永远不要忘掉,永远不要掉以轻心,也永远不要为人所利用!”
他的语气越说越严厉,到最后,几乎是在哑声嘶吼。
“二爷!”是巩兆和的声音,他并未跟唐牧一起回京。唐牧平息了声音应道:“进来。”
巩兆和进书房站在门口,唐牧问道:“打问的如何?”
巩兆和回曰:“那妇人与她的两个女儿皆已被人杀死在城外,另那小儿子不知所踪。”
韩覃站起来问巩兆和:“你说的可是昨日我曾买过狐裘的那家?”
巩兆和回道:“是。”
唐牧仍是冷笑:“陈九一计不成就要杀人灭口,孩子都不放过,好生毒辣!”
韩覃跌坐在椅子里:“那妇人也就算了,两个孩子却是着实可怜。”
唐牧挥手叫巩兆和出去,盯着韩覃却是细问:“你方才说的粗略,我也信你必未曾叫泰卫侮了去,但现在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治服他的?”
隔着六尺见宽的书案,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哑声复又问道:“你是怎么治服他的?”
那是朵颜三卫中最骁勇的武士,唐牧当然不相信韩覃能打得过他。实际上在唐牧知道韩覃随后进城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她会活着,或者清清白白的从那商户家走出来。
韩覃眼珠乱转着,沉吟了许久,见唐牧起身转出了书案,自己随即也站了起来,推开椅子一步步往左手边那大画案的位置走着:“我自有我的手段,至于是什么手段,二爷您不会想知道的。”
韩覃倒不悔自己在那商户家所做的一切,她已经犯了错误,为了保命,为了不被泰卫侵辱,做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她只可能利用自己身上所有的优点与缺点,只要能保命,不计手段。
但这样的手段,她也不可能告诉唐牧。概因她与他初见的那一夜,就是她主动,或者说,从一开始到唐府,她仍是在利用女人身上最原始的资源,想要从唐牧身上谋求一个新的未来。
究论起来,她对付唐牧,或者对付泰卫,用的手段都是一样的。
也正是因此,她决计不能告诉他。
唐牧已经将韩覃逼到了那画案上,他身上灼气太盛,贴身于她的那一刻,韩覃不自觉的扭过脖子,却仍是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你想替你们韩府平冤,想要扳倒高瞻,可你瞧瞧你如今这个样子,昏昏绰绰被人欺骗,出了事情还要隐瞒于我。”唐牧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到书案下,狠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告诉我,你是怎么治服泰卫的。”
韩覃叫他打怕过,这时候只轻轻一巴掌就能激起心头那股怕意,她反手捉住唐牧的手,压低了声音哀求道:“二爷,我说实话。”
唐牧反拧开韩覃的手,抬手掐腰,将她放坐在画案上,两手圈定在那画案上簇眉等着,便听韩覃道:“当时天黑,什么都瞧不见。我抽了头上的簪子,伸手一刺,恰好就刺到了他的眼睛,刺瞎了他,于是便逃了出来。”
“真是,好巧!”唐牧盯着韩覃看了许久,才轻出了口气,冷叹道。
韩覃也是一叹,略略低了头道:“确实很巧,再巧不过。”
从许知友的口中,唐牧知道泰卫的伤是在命根子的位置,韩覃一根金包铜的簪子,几乎将泰卫戳成了个废人。想到这些,唐牧就由不得又要将自己放在父亲的角度。他如今甚少想起前世那个孩子,而更多的时候,心头唯一牵挂的,只有面前这一个。
于一个父亲来说,看到或者听到孩子用那样不堪,或者说无能为力之下的手段去对付恶人,他的心中只有对自己的自责和愧疚。但同时,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看一个女人这样去与恶人相斗,他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对待。
概因,在她的眼中,他与泰卫一样,也是同样的人。
而她,在对付他与泰卫时,用的,也仍然是一样的手段。
韩覃见唐牧不知何时松了手,也不知在为何而出神,随即缓缓溜下画案,转身溜出门,回了东厢。
她才松了头发要梳洗,便见淳氏恰好搭帘子进来说道:“表姑娘,粥已经摆在正房了,你们可要过去用粥?”
韩覃摇头:“好嫂子,我并不饿,叫二爷自己吃吧。”
唐牧一人到正房中坐得许久,问淳氏:“表姑娘为何不来?”
淳氏心知这两人是在呕气,回道:“表姑娘言她并不饿,叫二爷自己吃饭。”
唐牧盛了一碗粥放在自己对面,继而说道:“去,叫她来吃。若不吃,今晚给我到卧房伺候。”
他声音太大,坐在窗前卸头饰的韩覃听得一清二楚。她解开发髻正梳拢着头发,淳氏叫珠儿搭着帘子进来,轻声说道:“表姑娘,二爷在叫您,好歹过去吃一口
!”
韩覃点头,将篦子递给珠儿,起身走到淳氏面前说道:“好嫂子,我与二爷呕气,倒叫您夹在中间为难。”
淳氏本不干这些伺候人的粗活,但那嘴巴不严的朱嫂子叫唐牧遣走了,如今还未雇得一个知根底又麻利的婆子进来,所以她只能在此先顶着。她一笑道:“并没有,表姑娘快去吧。”
韩覃到正房进了餐室,见唐牧已脱掉那行衣宽束件长衫在椅子上坐着,见她进来指着那粥碗道:“不吃一点怎好睡觉,吃饭。”
他自有一套吓唬孩子的手段,先厉声再给颗糖,哄的她乖乖听话,仰于乞宠,自己心中得意,笑隐于轻簇的浓眉之间。
面前一盘生津开胃的梅花脯,还有一盘时令菊花为馅的南瓜饼,另有一碟子嫩笋与枸杞芽并小蕈拌成的三翠。唐牧自己不吃,却将那一盘南瓜饼推到韩覃面前:“这一盘必得要吃完才能走。”
韩覃捧着粥碗气嘟嘟喝着那碗粥,与菜点一眼不看。喝完搁下碗抽掖下帕子出来擦过嘴才道:“二爷,我用完了,要去睡了。”
此时已交二更,纵使有再多伤心烦扰,睡觉总为第一。她确实困的眼睛皮子都睁不开,说话的时候语气都有些迟滞,偶尔瞟唐牧一眼,都觉得他动作份外的慢。唐牧不言,盯着韩覃,她又不好起身,扇扇眼皮子强撑着要去看唐牧。
但人饱了容易犯困,她看他一眼,或者是很久,总之一滴口水自嘴角冰凉凉往下坠着。
“韩覃,……”唐牧唤了一声,就见韩覃脑袋似乎慢慢的往一侧歪着,还有丝口水渐渐欲要流下来。她一头长发披散着往一侧无声坠落,那温柔乌黑的发在深夜的灯火辉影下闪着油亮的光泽。
他喜欢这温婉的小姑娘那一头浓乌的黑发,堆在头顶成云髻,饰上金簪与碧钗。他也喜欢她的眉眼,她周身的一切,她那种混杂着成熟少妇风韵与少女纯真的体态,诱惑着他内心的罪恶,总叫他想起那一夜的酣畅,却又怀着深深的罪恶感。
他在马车上想要带她寻那邪癖事情上,除了疼痛以外的欢愉时,甚至都不敢去看她的脸,也不敢亲吻她的嘴唇。那是他的珍宝,他想女儿一样爱着她,他多看一眼都觉得于她是一种亵渎。
可与女儿不同的是,他不想把她嫁给任何人。但凡想起这样的事情,说起这样的话,他都要莫名烦躁。
唐牧亦不知自己看了多久,才起身唤道:“淳氏,扶表姑娘过去睡!”
韩覃叫唐牧一声惊的后心发凉,猛然惊醒坐正,待淳嫂进来扶的时候才站起来,清清脑袋自己出门往东厢而去。唐牧目送韩覃出起居室的门就一路解衣服扔着进盥洗室,他闭眼在浴缶中坐了许久,起来自己披袍子又出到起居室。站在门上见外面东厢灯火已黑,外面穿堂上亦无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