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覃疼的一声尖叫,骂道:“唐牧你个畜牲!”
“二舅,我是娇娇呀,你记得吗?福建来的柳琛,你的外甥女。”韩覃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唐牧猛然清醒,停了手翻身上来披上衣服去看侧伏在床上那女子的脸。他此时才忆起颌下生着朱砂痣的女子,还记起她曾一声声喊过二舅。
他本不善饮酒,但醉的厉害未曾细细思量,这时候一声柳琛叫他赫然清醒,屈膝半跪在床上就去扶那女子的脸。韩覃往床壁上贴着要躲他的手,左突右突终于叫他捏住了下巴。
唐牧手指略使劲将她的下颌抬起,便见那地方仍有一点淡红色的点,却远不是一颗痣那样浓艳。他心中亦隐隐猜到些什么,掀开她松散在枕侧的长发手指一丝丝往内触着,待触到右侧那一条薄薄细细无发的疤痕时,手指如被针刺般猛的缩了回来。
那是当年如了为了诓言柳琛失忆,故意叫人将她的头砸破,从而留下的痕迹。
他站起身疾步走到窗前,背身站了许久又走回到床边,一把扯掉紧裹被子的韩覃厉声叫道:“韩覃!”
韩覃终于酝酿好进入战斗状态,扭着酸痛的腰肢缓缓坐起身来,收两脚盘坐在褥子上,挑眉应道:“是,我是韩覃。”
唐牧喘着鼻息回过头来缓缓屈膝,单膝跪在韩覃面前,看她一头顺滑的青丝自耳侧缓缓往胸前落着,叫他撕破的长衫甚至掩不住胸前春/光。那张才经过人事的脸上微带酡红,唇角勾起带着些惑人的娇艳,她面上早已没了六年前那样的清丽纯真,恰是最能诱惑人心的尤物,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却又强撑着一股倔意。
他指着她鼻尖说道:“李书学有病又不写在脸上,我也不过误杀,你竟要以贞操为祭替他报仇吗?”
韩覃叫唐牧问的一头雾水,冷笑一声道:“贞操?我本不在意那东西!但是二舅,你心里竟对自己的外甥女起了龌龊心思,若当年入唐府的不是韩覃而是真正的柳琛,你猜她会怎么想?会不会口口声声唤着二舅时还叫你压在身下?”
啪!
一声清亮的耳光。
韩覃脸颊火辣辣的疼着,仰脸挑眉复问唐牧:“她会不会愿意?”
啪!
又是一记清脆的耳光。
唐牧厉声喝道:“柳琛是在你手上死的。”
韩覃针锋相对:“李书学也是死在你手上!”
无论他们如何辩驳,两条人命摆在眼前,是抹不掉的罪过。
可深究起来,他们也本没有太大的过失。韩覃不救拔柳琛,是因为她无力救拔,唐牧从河堤上带走李书学的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个脑有癫痫的病人。
唐牧冷静了片刻,又伸手去捏那颗守宫砂,捏得几捏见几乎淡到要失去踪影,又疯了一样起身跪到床上去寻,寻了许久招手道:“娇娇你过来!”
韩覃缩在床角,才探身便叫唐牧一把抓扑在床上,她以为唐牧竟成了禽兽明知是自己还不放过,才扑打踢蹬着要尖叫,就见唐牧指着床上一处黯黑的血迹问道:“这是什么?”
韩覃看了许久,伸指在那点深红的点上渐渐抚过,终于忍不住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唐牧坐在床边听韩覃哭的哀伤,以为她终于后悔*起了自爱之心。闭眼又想起她方才口口声声叫着二舅,只怕自己再听下去又要被她迷惑,起身出了卧室,在外吼道:“人都去了那里?”
淳氏听见院子就听到屋子里大呼小叫,以为是这妇人受不了唐牧的折腾在哭,她也不便在外听便退了出去在外站着,这时候忙呼在内院伺候的朱嫂子过来吩咐道:“二爷在院子里吼,只怕是发了脾气,你进去看看那妇人可是顶撞了二爷?”
唐牧很少发脾气的人,若是发起脾气来却是满怡园的人都怕。朱嫂子管吃喝不管行住,往后退了两步道:“还是淳嫂你先进,我可从来没管过小西院的事儿。”
小西院是乔惜存住的那所,旁边另一所便是韩覃如今住的那所。
淳氏无法只得自己硬着头皮进内,上前鼓起勇气问道:“二爷,方才那娘子您可是不满意?”
唐牧在廊下不停来回走着,停脚问道:“她那里来的?”
淳氏道:“如今要寻个齐头整脸又年轻的寡妇也难得,她是老奴从牙婆地里卖来的。”
唐牧转身进屋,见韩覃坐在床上抽那床单,冷声问道:“你怎么越混越背,居然混到牙婆手里去了?”
韩覃抬起头却不停手,也是要以手中的活计,掩饰成年之后第一回相逢的尴尬:“是啊,好容易找个男人还叫你给杀了,能不越混越背么?”
唐牧又出门,见淳氏在院中交手立着,伸手叫道:“把她的卖身契拿来我看!”
淳氏出门,不一会儿捧着张纸进来,唐牧甩纸念道:“陶金枝,年二十六岁,卖身葬夫而入常门。貌白身长左颌下一朱砂痣!”
连官府印戳都在,可见这东西是真的。
人不对名不对,可见她是叫人牙子拐卖的。
唐牧复进卧室,见韩覃卷了那沾着她处/子之血的床单在地上站着,仍还是瘦落落的孩子,仍还是那一脸倔犟的表情,仍还是六年前的样子,不过是身量长高了一些而已。他又问道:“你前夫才亡就跟了陈启宇,到京城几天竟又叫人给拐卖了?”
韩覃见唐牧盯着自己,他脸上满是焦虑与急躁,与往昔种在她印象中的那个人全然两样。她现在疑心他当年那温柔耐心的长者样子全是装出来的,而如今的暴躁愤怒才是他日常该有的脾气。
她扶着柜子退了几步,双腿发虚靠到柜子上,齐展展舒平五指伸手到唐牧胸前:“唐大人,睡也睡过了,看也看过了,我不要那一百两银子的相看费,如今想要求您帮个忙,还望您应允。”
唐牧低头盯着韩覃的手,那葱管般长短有致的五指,小小的指盖露出一点月牙呈略带透明的红粉色。他往后退了两步道:“你不自爱也就罢了,如今竟还想要以身为饵叫我替你办事?”
韩覃抖着肩膀冷笑起来:“正是,您睡过的女人怕也多了,难道唯独到我这里,提起裤子就要赖帐么?”
她生起气来,依稀还是当年在唐府时的样子,一股小女儿态的倔气。唐牧叫她斜眉挑起上下梭量着,心中的理智渐渐回归,将那张卖身契折起来背手持着:“我虽睡了你,可你是我家买来的,就理当来此伺候我,至于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情,无论什么事情总得有个说法,你先回小西院去,等我明早再来找你。”
韩覃一阵冷笑,伸开双臂问道:“唐大人难道要叫我就这样出去?”
已是九月入深秋的天气,她身上只穿一件叫他撕/成几片的长衫,衣不蔽/体。
唐牧松带解下自己衣服给她披上,挥挥手道:“走吧!”
等听着韩覃的脚步出了门,唐牧整个人才缓缓舒了口气。
那是他的小姑娘。在她逃走之后,在唐老夫人死后丁忧的头两年中,他一步一步,一户一户一人一人,亲自从京师丈量到太原府,去打问她的消息。但她从此绝迹,恍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他曾想过最坏的处境,却没想到她这别后的六年,过的比他想象的还要坏,还要不堪。
天可怜见,她总算回来了。
*
次日一早,巩兆和早起才过照壁就听朱嫂子说了一通二爷如何发脾气的话,一路进主院寻到书房便见唐牧在书案后太师椅上闭目坐着。他上前轻声叫道:“二爷!”
唐牧似是恍然醒悟,抬头问道:“何事?”
巩兆和上前一步道:“饮冰院已经收拾出来了,不知二爷明早可要小的亲自去接高大人?”
唐牧闭眼片刻才道:“不必,他会自己来。”
巩兆和才转身要走,就听身后唐牧又说道:“差个人去府上知会阿难,叫他明天不必往甜水巷来。”
“不……这段日子他都不能再来。”唐牧站起身先巩兆和往外走着:“告诉他,若我有事会亲自回府,往后都不必他再回来跑了。”
唐府孙少爷唐逸,因临近春闱,这些日子来学业都是由唐牧亲教亲授,但凡他在京中,至晚无论再忙,都要留出一个时辰来教授唐逸学业的。那唐牧这意思是,往后唐逸的学业也都放下了?
巩兆和究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也领过命走了。
乔惜存早起在起居室咬着帕子坐得许久,忽而听到外面两个小丫头娇声唤着二爷,忙起身才要奔出门槛,便见唐牧一身本黑松衫进了屋子。乔惜存早就见过唐牧,此时往后退了两步,软软叫了声:“二爷!”
唐牧本是来寻韩覃的,见面前这妇人脸面有些熟悉,这时候才想起乔惜存这个人来,皱着眉头看了许久才道:“是你?”
乔惜存打着帕子见礼道:“正是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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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小团花的薄单长衣脏的看不出颜色来,头上两支镶珠花的簪子与两耳的丁香米珠耳坠早就换成了吃的,此时又渴又累瘫坐在集市口上,偏那旁边要饭的老叫花子以为她是个来抢饭吃的,不停拿拐杖捣着韩覃叫道:“小叫花子,你懂不懂规矩?这是老子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