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努力抑制着眼中的泪水,但还是觉得视线有些模糊,她淡淡开口道:“九叔…你对茹茹好,茹茹一直知道…可是为什么要把我调走,为什么要杀了我三哥…三哥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你不是一直说只要我开心就好吗?…可是亲人们若是不平安,我要如何开心?……”
高湛听到她的话心中一阵抽疼,脑中只有那句“三哥是我最重要的亲人…”,他转身回到了上首的位置上,端起酒壶喝了几口,语气没了刚才的温柔,只有隐隐的怒气:“孝琬造反的证据确凿,本就是死罪!我没有株连他王府的人,也没有怪罪你们其他的兄弟,现在还准他下葬,已经是仁慈了!”
“三哥不会造反!”尘落有些激动的说,她平静地看向怒气正盛的高湛,“三哥他虽然骄傲自负,但绝不会造反!敢问九叔为何如此肯定三哥有异心?……”
高湛看着她这样的眼神,怒气更胜,将酒壶“啪”的摔在桌上:“他私藏佛牙!私藏兵器!除了物证,他府里的小妾陈氏还供认他整日对着佛堂里朕的画像哭泣诅咒,还在佛堂挂个‘禅’字整日膜拜……如此这些还不够吗?!难道要等他真的反了才算有证据…”
尘落听到“禅”字,心中一痛,听到陈氏时更是心中悲愤:“九叔也是信佛之人,佛堂挂‘禅’有何奇怪,为何要特意理解为其他意思?我去过三哥的佛堂……那佛堂中的‘禅’字乃我亲笔所写……九叔是否也要问我一个谋逆之罪?!……还有那画像……那是前些年我和二哥学画的时候亲眼见他所画的父亲……何时成了九叔之像?!……那陈氏在三哥府中偷情被我们当场撞见,三哥想将她乱棍打死,还是我求的情……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知好歹…不但不感激三哥还污蔑他……这种人真应该被千刀万剐!九叔你不治她欺君之罪,反而还相信她!……”
高湛听后猛然明白过来自己为何觉得那字有些眼熟……原来是她写的……可是听到她说千刀万剐,却有些心寒,几时见她说过这样残忍的话?她连杀害小动物都不忍心动手,更何况是对一个人…难道真如她所说,孝琬是她最重要的亲人……他咽下心中的不快,强硬道:“就算如此,他日日射草人,怨政诅咒之事也绝非虚言!”
尘落看着他,眼角开始慢慢湿润,声音也有些发抖:“三哥为何会对朝政有所不满…这个九叔不明白吗?只是他不像其他人那样,为了明哲保身不敢多言……但是就算如此他也绝无造反之心…佛牙兵器之事我并不知晓,但是三哥若想反何须等到今日,他是我父亲的嫡子,又是魏朝皇帝的外甥,他的身份就能让一帮魏朝老臣响应号召!他何须做这么多年的王爷?何须在晋阳城时为了九叔您的威信拦马叩谏!…”
“住口!”高湛吼道。
尘落留着泪跪了下来:“今日我抗旨违令,甘愿受罚……九叔若想打我,打便是了……”
“你!……”高湛强压着怒气。
尘落解下了身上的狐裘举过头顶,这份礼物太重,重的她有些消受不起……她要的东西那么简单,可是九叔给不了她……:“茹茹惹太上皇不快,罪该万死,不配穿太上皇赏赐的珍贵物品……但错的是茹茹一人,茹茹不想牵连其他人……求太上皇成全!”
高湛看着她举着的狐裘,看着她满脸的泪水,那一句句太上皇竟让他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只觉得胸腔憋闷,有些喘不过气,接着就猛烈地咳嗽起来…
尘落看着前方咳嗽不止的九叔,习惯性地想上前,可是三哥的样子却不停地在她脑中晃动,一时间她竟然不知道要不要动。
和士开破门而入,上前拍着高湛,劝慰道:“太上皇息怒,臣已经叫太医了…”他又转头看着尘落:“公主,您怎可如此对太上皇说话!”
高湛拉住了和士开,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咳嗽却怎么也止不住…尘落的心在这咳嗽声中有些憋闷……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将狐裘放到了地上,有些不忍地抬首看着上座面红耳赤的人,可是一句认错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太医赶来给高湛扎了几针,又弄来缓解气喘的草药给他喝下。高湛这才渐渐平复了剧烈的咳嗽,他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和士开犹豫着,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高湛看向依旧跪在那块的人,看着地上放着的红色狐裘,心中终是有些难过,孝琬的死让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些东西轰然倒塌,他怕是永远失去了她…
屋中两人沉默了很久,高湛才冲她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尘落呆愣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告退。许是跪得太久,她头有些晕,腿也有些麻木,摇晃了两下才稳住自己,向门边踱去。
“茹茹…如果是九叔死了,你会像现在这样吗?……”高湛声音沙哑,让人觉得苍老了很多。
尘落听在心里竟然有些怅然,她问着自己,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会的,因为九叔是她的亲人,可是她不会像现在这么疯狂,因为九叔是太上皇,他掌握着生杀大权,又怎么会像三哥那样惨死……
见她没有说话,高湛心中更加痛苦,他轻轻说了句:“别让我再看到你…”
尘落心中一颤,下一秒她夺门而出……泪从脸上无声地落下,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雪地里跑了起来,不知道摔倒了几次,才隐隐看到前方的宫门……她跌跌撞撞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想要快些逃离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高湛同学好悲剧。。。哎。。。
☆、洗雪仇恨
孝珩刚到宫门,便看到尘落狼狈地跑出来。他忙迎了上去,见她穿得单薄,便解下了自己的披风裹在了她身上。
孝珩看着她脸上的泪痕,心中哀叹着,欲言又止…“妹妹…你…”
“二哥…”尘落看到了孝珩心中苦涩,如果自己没有送过三哥字,二哥的画没有被有心人利用,三哥现在是不是还不会死……
孝珩拍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送你回府吧…”
尘落随着孝珩上了牛车。
路上,孝珩取了伤药帮她包扎起了手上的伤,淡淡开口道:“妹妹,你做的够多了,孝琬地下有知也不想你这样…我以按着太上皇的命令准备了东西,只是太上皇还是不许将他大葬…”
尘落听后哭了起来,可是九叔已经让步,想到出门前九叔说的话,现在即使她再去求他,也难以改变什么了吧…她擦着泪,感觉着泪水侵入伤口时的疼痛,却远不及内心中的痛来得猛烈:“二哥…我为什么要救陈氏…如果我没有救她,三哥是不是就不会死……”
孝珩不忍心看她这样的表情,拽过她的手,低着头继续仔细地处理着她手上的伤口,叹息道:“即使陈氏不说,太上皇和祖珽也会让别人说的…三弟他…”孝珩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如果当年父亲没有死,现在他们兄弟是不是都能好好地活着?…齐国是不是也会更加安定?他们兄弟几人从来无愧于他们高家,无愧于齐国,可是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猜忌…如今有才难用,有抱负难伸,真是莫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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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士开推开殿门,看到高湛坐在上首发呆,他上前捡起地上的红色狐裘,轻轻走了过去,试探性的开口道:“太上皇…您希望见到公主,为何要…”
“她若不是我高家的孩子该多好…”高湛语气带着少有的感慨和落寞。
和士开明白了高湛的意思,他是怕伤害到她吗?沉默了一会,他复又开口道:“太上皇若想留公主在身边…其实只要将她从宗室除名……”
高湛看向他,又看向他手中的狐裘,摇了摇头:“朕不想她更恨朕…”
和士开没有再说下去,他了解太上皇,更懂得淮安公主在他心中的位置。那是一个谁都说不清楚的位置,如果淮安公主不是他的侄女,如果他没有真的爱她,是不会宁可自己痛苦都想她能开心的……可他同样也是帝王,而且是在高家这样的环境中苟延残喘活下来得到帝位的帝王,他和自己一样,绝对不会给别人先下手的机会。
“士开…”高湛开了口,“你去孝徵那,把河间王的那个小妾抓了送去给淮安……”
和士开呆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忙拱手道:“是…”
“还有……让守着兰陵王府和河间王府的士兵也撤了吧……”高湛又道。
“太上皇,这……”和士开有些犹豫。
“撤了吧…闹腾了一天了…朕也累了……你办完事回来给朕弹上一曲,陪朕下下棋……”高湛揉着太阳穴,神态十分疲劳。
“……是……”和士开轻轻叹了口气,领命而出。
尘落回到公主府后,孝珩就命人去给她准备姜汤和热水。当和士开押着陈氏来到淮安公主府的时候,尘落还在沐浴。孝珩见了,迎他进了前厅,命人上了茶,陪他一起坐着等尘落出来。
和士开端着茶盏,笑看着孝珩,良久才开口道:“广宁王身为兄长,应该好好管教弟弟妹妹才是,若都让太上皇去操心,可是不对的…今日太上皇可被你们气得不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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