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淡然,忙拱手道:“昌黎王。”
韩长鸾走到近前,嘴角轻勾道:“陛下有诏,近日将往晋阳,请殿下同行,还请殿下尽快回去准备。”
“劳昌黎王回禀,小王定当谨遵陛下之意。”孝珩恭敬道。
“那便告辞了。”韩长鸾说完便又迈起了步子。
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轻声说了句:“殿下毕竟是鲜卑贵族,还是少与那些汉狗来往的好,免得祸及自己都不自知。陛下最讨厌结党营私的事情,殿下身为文襄帝之子,又才华出众,虽是陛下的兄族,但若哪日惹得陛下不快,可能再想给陛下吹个曲子都难了。”
孝珩心里一惊,回头再看时,韩长鸾已经走远。
他暗暗捏了把冷汗,凝着他离开的方向观望良久,心里却开始腾起不好的预感。
这韩长鸾,现在不仅是领军大将军,还封了昌黎郡王。与录尚书事高阿那肱,总管外兵和宫内机密的穆提婆一同担任朝廷中枢的要职,三人荣宠之至,号称“三贵”。
韩长鸾的弟弟韩万岁,他的儿子韩宝行、韩宝信,也都因他富贵,还尚了公主为妻。
每当群臣早朝,陛下常常先召韩长鸾入殿咨询,等他下殿后,才让奏事官上朝奏事。如果陛下不上朝,内省有紧急的奏事,都会由韩长鸾去奏报,军事和国家的重要机密,也多经其手。
他因此跋扈日甚,对士人的痛恨也越发明显。早晚朝见、宴会、私下觐见陛下时,他经常恶言以告,还常驰马带刀,从不缓步而行,瞪眼伸拳,摆出吃人的架势。朝廷的官员同他商量事情时,不敢抬头看他,生怕遭他辱骂。
这些时日,他时常破口便道:“汉狗使人很不耐烦,只能杀掉他们!”这个汉狗指的便是祖珽…
若是他与穆提婆和陆令萱同仇敌忾,那想要扳倒陆氏母子恐怕没那么容易,不知道祖珽这一次能否在这场斗争中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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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武平四年(公元573年)夏,高纬下诏以大司马、兰陵王高长恭为太保,大将军、定州刺史、南阳王高绰为大司马,太尉卫菩萨为大将军,司徒、安德王高延宗为太尉,司空、武兴王高普为司徒,开府仪同三司、宜阳王赵彦深为司空。
兰陵王府中,长恭披散着头发静静走在池塘边,神思飘渺。
他如今放了兵权,升为太保,又被加封乐平、高阳等郡公,虽不会再有战功,但心里依旧难安…
前段信州有盗贼横行,杀了刺史和士休,陛下本欲召他前去讨伐,后因为他有病改遣了南兖州刺史鲜于世荣前去。
他托病不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可以逃过一次,但下一次呢?
他的病已经好了…
“殿下,广宁王和安德王来了。”随从匆匆前来禀报道。
长恭脚步微顿,侧首看向来人:“知道了,我随后就去。”
说完他抬步向自己的寝殿而去。
侍从领命退下,便招待孝珩和延宗两人先在花园中休息。
不一会儿,长恭换了一身牙白色暗纹的便服,向花园而去。
延宗率先看到了他,可下一瞬,他却不禁眉头一锁。
这还是曾经那个四哥吗?此时的他须髯未修,脸色憔悴,再不见当年的风采…
“四哥?你怎么弄成这样?”延宗忍不住上前几步扶住他。
长恭温柔一笑:“没什么,只是之前身体不好,现在没什么大碍了。”
“身体不好?有没有叫过太医?”延宗见他这般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又急又气。
“小病而已,不用那么劳师动众,养养就好。”长恭说着便示意他一同坐了下来。
延宗还想说些什么,孝珩却打断了他:“身体终究是自己的,有些病不能拖,若是呆在邺城不自在,过几日我向陛下请奏,到时候让你回封地呆上一段时日。如今陛下正因皇祠内车轨之事在兴头上,估计不会阻拦。”
“二哥?…”延宗对此很不悦。
前些日子,陛下祭皇祠时发现其内有车轨之辙,而周围并无人迹,不知车从何而来。穆提婆便借此称是神佛降临,为陛下之福。陛下以为大庆,便班告天下。
这事明显是穆提婆等人无中生有,二哥劝不了不劝也就算了,怎么还拿着这事情做文章…而且四哥他…
孝珩没有理会,继续道:“不过有些责任终归改变不了,该来的时候还是会来,大丈夫一生,求的不过保家卫国,坦坦荡荡,无愧天地。如今,齐国还需要你,你不能一直这样消沉…”
长恭一愣,恭敬地对孝珩拱手道:“二哥教训的是,长恭明白。”
说完,他又端起杯盏,静静看向杯盏中的液体。
保家卫国,他何尝不想?无愧天地,他自是愿意!
谁又想像如今这样?
只是功高震主,斛律将军的例子摆在那里,让他如何能不小心行事?
“对了二哥,周国的使臣这次来,可有妹妹的近况?”延宗转移了话题,感慨道,“都走了这么多年了…”
孝珩品了口茶,淡淡道:“应该很好吧…小妹托周国使臣问及你们的情况,我便代为回复了她一切安好,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那便好…”延宗望向西面,说不出心里的情绪。
“倒是她让人带来包花茶…”孝珩放下杯子。
“花茶?”两人不解道。
“干嘛老远送这东西?”延宗问道。
孝珩掏出一封信递给两人。
延宗接过,读了出来:“兄长亲启,妹在周宫,得于周室天恩,帝赐妹家宅,如胶似漆。前夜偶梦往昔之事,龙舟嬉戏如昨日光景,故思诸兄长。使臣既至,兄又以茶相送,妹甚喜,也愿诸兄身体安康。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所住庭院唯草木繁茂,故取其花,可以清泉煮之,细品其味…”
延宗眸中闪过狐疑,妹妹这信写得简单,一说她和周主生活很好,二说她想念他们,三说还花做礼,可是读下来却总觉得怪怪的。
“二哥,妹妹这花茶可有深意?”长恭问道。
孝珩颔首道:“花茶倒是普通,只是这包花茶所用的灰帕却有些不同。当年教她绘画时,我曾教她用石胆等物做染料,若用火熏烤,则所画之物消失,唯遇泉水方可显现。小妹说以清泉煮之,我便试了下,果然帕被泉水浸湿后,有些东西露了出来。此茶需细品,她也确实花了不少心思。”
“那帕上说得什么?她用此法传递,想是不愿被周主看到。”长恭继续问道。
“这帕上的暗纹本是山河社稷图。”孝珩一字一顿道,“煮后显现出的是她真正想说的。使臣说她嘱咐要将此茶交于我,恐是怕别人发现不了这帕中的玄机,既然如此,周主应该也未曾发现吧。她还真是不听我当初的告诫,做了件危险的事情…”
“二哥,先别说这些,她写了什么?”延宗急切道。
“上面说周主亲政以来事必躬亲。讲武慰兵,重农奉儒;缩减用度,充盈国库;修好南陈,寻慰西土;听览不怠,缩减州郡;增减官制,府置四司…政策用度如我朝文宣伊始,百姓乐道。改东宫官职,以监督太子行事。数日前,又改军士为侍官,集军权于御下,募关陇百姓,除其县籍,以扩府兵之源…妹妹心里忧虑,自古帝王如此者,国无不强之理。国强,岂有不思外扩吞并之意。但因夫妻一体,周主情深相待,她亦不敢负。所以思虑再三,作了此信,望我们见后可勉于陛下。这乱世之中,莫安现状,两国同强同弱,则不敢轻易相犯,若强弱有差,岂可知乎?她虽入周室,却为齐人,唯当尽力固两国之好…”
长恭心里一颤,想起当年岸边的一别,难言个中滋味,顿觉苍凉。
延宗紧了紧拳头:“周主果然不是偏安一隅之人!”
孝珩轻轻颔首,语带担忧:“自古帝王,谁不愿坐拥天下?只是我们的陛下喜欢偏安一隅罢了。”
三人沉默下来,似是陷入思考。
延宗隐忍着内心的痛苦,身子不自觉地抖动起来。
他早就说过不让妹妹嫁过去,可是她不听,陛下他们也逼着她出嫁,说什么修好求和,两国的恩怨从魏时就开始,怎么可能长久…
如今木已成舟,他日若是开战,面临两国的存亡之变,将至她于何地?…
她短短几字和布上纹路的隐喻已将周主的野心展现,而后的字里行间确是她的难割难舍…想必她写这个的时候,心里也很痛苦。
周主亲政后一方面休养生息,发展生产,用儒治国,使周国渐渐繁荣,一方面则是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使得帝王之意更容易上传下达。
再看看他们的陛下在做什么?!
让牛马狗鸡的地位比人还高,给马奢华的毡帐,给狗精美的食物,封马及鹰犬仪同、郡君之号,甚至按月发放俸禄给这些畜生!
更可笑的是,陛下在华林园建立贫穷村舍,自己穿着破旧的衣服扮成乞讨儿,又让太监宫女们扮成来往之人,他亲自叩首乞讨。
那些整日讨好他,陪他玩乐的奴婢、太监、娼优尽被封官晋爵。这使得他们齐国,开府一职的官员达一千多人,仪同的官职难以计数,领军增加到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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