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点了点头,任他拦着,说笑着出了麟趾殿。
门关上的一瞬间,风吹散了烛火中的粉尘。
一切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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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夏至,夏过秋来。
转眼,延宗已经在兰陵郡住了三月有余。
闲来无事,他每日早起出去骑马狩猎,到中午才回来。
看着长恭渐渐好起来,他也安了心。
只是长恭依旧窝在府里,称病避世,不肯出去。
对此,他有些烦闷。
他虽然曾在众兄弟面前逞强说四哥不是大丈夫,可是他心里知道,四哥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他一直想像四哥那样成为驰骋沙场的英雄!
只是他没留意过英雄的背后,也有陌路的时候…
孝珩的信让平静的兰陵王府陷入了震惊之中。
信上说陛下下令诛杀了咸阳王斛律光及其弟幽州行台、荆山公,被突厥谓之“南可汗”的斛律丰乐。
长恭看到此信时,悲从中来。
他与斛律光同在军中多年,早已情同父子兄弟。
这些年,他贵极人臣,却生性节俭,不喜声色,很少接待宾客,也不收受馈赠,更不贪图权势。
他凡事求真讲理,用兵如其父斛律金老将军,更是教会自己很多东西。
他善待军士,营舍未定,定不会先进帐,遇敌时,他同将士们同甘共苦,身先士卒,甚至有时整天不坐,不脱铠甲。
士兵犯了罪,他只用杖责,从不随意杀人。
从他开始领兵,从没有打过败仗。
这些年,周人惧怕他,齐国仰仗他,可是陛下却将自己这样的盾牌亲自除了!
孝先兄难道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当年仙逝之前,会将重任托付给他,而非自己的子孙,也非斛律一族…
他压着愤怒和难过,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延宗本想拽长恭同返邺城,长恭却不肯,他只得独自快马回去。
而之后的日子,长恭整日整日更是不再迈出府门半步。
一到邺城,延宗便闻听到民间的阵阵哀戚之声。
听闻,陛下遣使者赐马给斛律将军,让其第二日同游东山,乘此前去。
斛律将军为此进宫谢恩,到凉风堂时,刘桃枝突然从后面扑出。
斛律将军毕竟久经沙场,闪身躲开后,淡然问他:“桃枝你常为如此事。可我不负国家!”
刘桃枝见他神色泰然,心生胆怯,召唤身边的三个力士一起制住他,又以弓弦勒住其颈,将其绞杀。
传说,当时血流遍地,后来陛下让人清理,却始终擦不去那些痕迹…
斛律将军一死,陛下又立即下诏称其欲反,将其子开府仪同三司斛律世雄和仪同三司斛律恒伽诛杀…
紧接着又派人去梁州、兖州就地斩斛律武都,遣中领军贺拔伏恩去捉拿斛律丰乐,以独孤永业代之。
幽州城守将见贺拔伏恩等人带兵而至,告诉斛律丰乐来的人内穿衣甲,马身有汗,应当关闭城门。
但斛律丰乐衷心效主,呵斥属下之人皇帝敕使,怎可怀疑!并亲自出城迎接使者,结果被生擒。
临刑时,他叹息道:“如此富贵,女儿是皇后,满家是公主,日常使用三百名士兵,怎能不败!当年我惧一家权势,上表解除职务却不被允许,如今真是天命所归!”
他死后,他的五个儿子也都被处死…
斛律金老将军一族也被斩杀殆尽…
延宗步履匆匆,一入广宁王府,便直奔书房。
此时,孝珩正坐在桌前写着东西。
听到门外的响动,他眉心一皱,抬起了头。
“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延宗气喘吁吁地问道。
孝珩紧了紧握笔的手,迟疑了片刻,将笔放下,起身去关门。
“你回来的路上应该已经听到传闻了?”
“是,不过那童谣蹊跷,特别是第二首!”延宗愤然道,不自觉想起了回来路上听到的两首歌谣。
第一首是: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举。
这百升为一斛,明月是斛律将军的字,照长安暗示他有投周之意。高山指他们高家的天下,槲木又指老将军,分明意味着老将军会投周而反。
但可这怎么可能!
而第二首更为古怪:盲老公背受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
这分明暗指着斛律将军将威胁到祖珽和陆令萱。
“没猜错的话,第一首是周国所为,第二首是祖珽做的。”孝珩紧了紧拳头,“斛律将军得罪了祖珽,还拒绝了穆提婆求娶自己的庶女,骂他是哪来的狗种,敢娶他女儿。甚至在朝堂上直接出言反对陛下赐晋阳田给穆提婆,说这种备战之用的土地给了他会大损军务。陆令萱怀恨他,周国借机离间,这些佞臣又利用此事发挥!不想竟将老将军害死!”
“可是单凭这两句歌谣,陛下也不至于毫不查证就杀了斛律将军呀!”延宗猛地敲击了下旁边的案桌。
“陛下心中忌惮是因为斛律氏几代都是大将。斛律光声震关西,斛律丰乐威行突厥,家中女儿为皇后,儿子又尚公主…他犹豫不决所以找昌黎王问,韩长鸾因为敬重鲜卑老臣,以为不可。陛下本已打消了此念头,可是祖珽又去找陛下,当时宦臣何洪珍也在,听到陛下说本有意灭斛律一家,但因为韩长鸾之言不好动手,上奏说若陛下本无此意作罢也便罢了,如今邺城坊间风声紧,若是陛下曾有此意之事传出去,必将是大祸!还是应该先下手才对。陛下觉得有理,又恰逢丞相府佐封士让上密启。说之前西征回来时,斛律将军不听敕令,领军逼城,家中还私藏□□和铠甲,甚至常常派使者去斛律丰乐和斛律武都之处互通阴谋…陛下当时大惧,说是天降预兆,人心大灵,不想之前只是怀疑,现在竟是真的,当即下定了决心…”
“可恶!”延宗骂道,“斛律将军会反这样的事情,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陛下怎会如此草率,那些所谓的证据必定有人栽赃陷害!可怜老将军一门忠烈,被安了此等罪名,还遭受族诛!如今这邺城人心惶惶,都心寒到了极点!日后,还有谁愿意为我们齐国打仗!祖珽这厮,当真可恶,误我家国!”
“…”孝珩沉默下来,他不知道要如何继续评价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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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宗走后,孝珩独自坐在园中思索着事情。
侍从过来禀报道:“殿下,祖大人求见。”
孝珩一愣,旋即便吩咐道:“请他去前厅,我随后便到。”
他整理着思绪,心中却起大疑。
赶到前厅时,正见祖珽坐在那里,许是因为他看不见,他旁边立着一小童。
“广宁王。”祖珽听到脚步声,在小童的搀扶下起身抱拳道。
孝珩忙还礼道:“不想祖大人今日造访,有失远迎,快请上坐。”
“殿下不必客气。”祖珽与他客套着,两人先后坐下。
随从奉上茶来,祖珽虽然未接,却已经嗅到茶的香气。
他听着倒茶的水声,笑道:“广宁王果然雅趣。”
“祖大人谬赞。”孝珩谦虚道。
“广宁王才华横溢,怎是谬赞,只可惜你虽居高位,这一身才华却无处施展…”祖珽笑得邪魅,顿了顿才又感慨道,“可惜!可惜!”
孝珩面上无恙,心里却有些发寒。
祖珽喝了口茶:“恩,好茶。”
“祖大人喜欢便好…”孝珩客气道。
祖珽默了默,突然将无神的目光放在对面的人身上,悠然开口:“前些日子,我派邢祖信去查斛律光的家产,殿下猜猜搜出了何物?”
孝珩不知道他怎会突然转移到这样的话题,心里泛起些伤感。
他移开目光,谨慎恭敬道:“小王不知,还请祖大人示下。”
“十五张弓,聚宴习射时用的箭一百支,七把刀,朝廷赏赐的长矛两杆…”祖珽淡淡道,“除此外,还有二十捆枣木棍,听说是准备当奴仆和别人斗殴时,不问是非曲直,先打奴仆一百下所用。”
孝珩听后,心里哀戚更甚。
此事,他其实有所耳闻。
据说当时祖珽听到只有这些时从开始的气愤,变为震惊,再到呆愣,甚至坐在那里重复着“只有这些?”、“怎么可能?!”之类的话…
邢祖信离开后,不少人责怪他过于坦率耿直,邢祖信当时却面不改色,只是声音凄婉道:贤良的宰相尚且被杀,他又何必顾惜自己的余生!
可是朝廷已经对斛律一族处以重刑,还能如何为他们洗雪呢?…
祖珽面色淡淡,没有继续说,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他这一生害人无数,却不想自己也会有感到惭愧的时候。
可是,斛律光他活该!
谁让他和他祖珽斗!
凭什么这些鲜卑贵族就能鄙视他们这些汉人臣子!
丈夫一生不负身!
他祖珽,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
就算他瞎了,他也是人上之人!他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所有阻碍他的人,他都要除掉!
他要建立一个理想的国家出来!
让那些瞧不起他这样汉臣的人都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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