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长安 (唐时星光)

“殿下，她们胆子太大了！”

尘落若有所思，那些已经淡忘的梦境似乎又清晰了起来…

“殿下？殿下？…”

她回过神儿，装作若无其事道：“几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别和她们计较。人道王者不倾于色，则九尾狐至…哪有她们说得那样…”

她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依旧有不安。

回到房中的时候，她见宇文邕正坐在案前，忙调整了心情。

她几步走过去窝进他怀里，依恋地蹭了蹭。

“怎么了？”宇文邕见她不语，开口问道。

她喃喃道：“想你了…”

宇文邕一愣：“才多久没见，今日是怎么了？”

“你总是天天那么忙，都不陪我和孩子…”

他笑着抚上她的小腹：“那我明日不忙别的，陪你们可好？”

尘落默了默才道：“你愿意陪我，我很开心，只是齐国初定，你要忙得还很多，我怎好总让你陪着，我高家曾经的荒淫，让东土的百姓贫苦难熬，你既然要拯救他们，就早日给他们安康的生活…”

“你总是这般懂事，不过你也早就教导过为夫，先齐家方可平天下，所以若是家不齐，如何能平了天下呢？”

“说得不错。”她满意地捋了捋他的胡子，犹豫片刻开口道：“我二哥病得越来越重，我们何时能启程去邺城？”

他抓住她不老实的手，眸色一暗：“我会尽快安排…”

“我可不可以让叔父送我和二哥先行…”她终究还是说了这句话。

“不行！”

她早料到他会这样，却不甘心道：“你也知道，我和二哥都不适合赶路…所以去邺城的一路会拖着大军的速度…”

“所以你就想我同意你和他先行，然后再带着大队人马去追赶吗？…”

她没有接话，算是默许…

“我可以让人送高孝珩先行，你可以送行，但不能同他一路。”

“可是…我先前也和你说过…”

“没有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况我已经让过步了，这是底线，没有其余的商量！”

她撅着嘴，闷闷不乐地看着他：“□□…”

“朕是皇帝，本就□□！”

“算了…不和你说了…”她怏怏地站起身来，语气已没有了任何强硬，“那明日我去送二哥出发…”

他淡淡勾了勾唇，起身一把将她拉回来，胡须蹭着她的发顶：“落儿乖，我让你叔父带人陪你去，早去早回…”

“恩…”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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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高劢就奉令带着一路人马陪尘落去送孝珩。

尘落一路不舍，待道了别天已经大亮。

她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心里说不出滋味…

此一去，只希望二哥能身体好转，希望你我兄妹，来日可以相逢…

“茹…司马小姐，我们该回去了。”高劢在一旁道。

尘落眼中失神，回首间看到西南的山峦，又想起了那梦…

她淡淡道：“叔父不必拘于此礼，还是像以前一样叫我茹茹吧。现在时辰尚早，叔父可否陪我去龙门山走走，散散心？”

高劢微微怔愣，想到先前周主下令灭佛之事，眼中有迟疑，况且她如今这状态，怎么想去那里。

“叔父不必担忧我的身体，我只是做了个梦，想去佛寺拜拜，但洛阳城中佛寺虽多，我这样去却显得抚了他的意思，也会让他在灭佛之事上为难。龙门山虽是佛窟，却也有山景，我去山脚下随意拜拜，拜过便回，也无不妥。若是陛下之后问起，我会和他解释…”她语气依旧平淡，却无商量之意。

高劢见此，只得吩咐了一个侍从回城去告知宇文邕，又令人调转了车马，向着西南面的龙门山而去。

行了一个多时辰，马车渐渐停在了山下。

摩女扶着尘落下了马车。

尘落缓缓走着。

眼前的峭壁高耸绵延，山间大大小小的洞窟在日头下光影分明，气氛压抑。

这龙门石窟早在魏孝文帝时就开始开凿，战乱中几经荒废，他们齐国信佛，这些年也一直在修缮扩建，可不想这短短一年，这里荒废至此，加上废佛之事，此刻有些佛像被划伤砍断，随意丢弃在洞窟之外，风吹日晒…

她走上前摸着最近的一个残破石像，寒意又一次蔓延到四肢百骸…

思索了片刻，她退后几步，跪地合手，心里默默道：“佛祖，我做的噩梦，是心魔所致，都是虚幻的吧，就像你的经文中所写…毁你金身的人是我丈夫，可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你既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就该理解他的想法，为君者，在其位谋其政，天下大同，百姓安居也是你的希望。如今他建通道观容纳四海之人，三教之徒，等到天下大安，我相信他会重整释教，安顿伽蓝。所以请原谅他的灭佛之旨，也请不要累及我们的孩子…”

一阵阴风吹来，让她的身子轻颤。

高劢似是察觉到什么，吩咐了周围的侍从小心谨慎，上前道：“茹茹，这会儿日头大了，又有风，你身子重，还是先回去吧，等这孩子出世后，我改日再陪你过来。”

尘落收回神思，却不答反问道：“叔父，你也是信佛之人，你说人死之后真的有地狱吗？”

高劢略感诧异，见她神色哀愁，道：“死后之事，我等生人如何知晓？”

尘落眼中迷离，自言自语道：“是呀…我们活着如何知晓？若是死后真要经历审判，那些人没有历经凡世，没有身处其境，又如何能以一样的立场去公断…”

“茹茹？…”

“算了，叔父说得对…我们回城吧…”她收回了神思，慢慢垂下手臂，站起身。

高劢也不再多说，让摩女扶她上车。

倏然间，山间传来一声猿啼。

紧接着，一片寒鸦划过天空。

下一瞬，天边黑云涌动，大雨将至。

尘落望着天空，皱了皱眉：“叔父，看来要下雨了，我们先去石窟里避避，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高劢领了命，吩咐诸人安顿好马车，再一起去石窟暂避。

刚入洞穴不久，外面便响起了雨声。

摩女在地上垫了软垫，扶着尘落坐下。

随从们又找来了干枝树叶，在石窟里点了起来。

诸人这才留意到石窟中的残垣，不绝阴森…

尘落望见石窟顶上未毁坏的雕刻，不禁打了个寒颤。

想来这洞原先所雕的是地藏王菩萨…

如今洞窟正中的的佛像被毁，却留下附近的一片小鬼以及地狱各层的酷刑之景…

她看得心惊胆寒，一刻也不想多待，奈何外面的雨至，又毫无要停的意思…

留意到她的不自在，高劢将自己的披风递给了她：“茹茹，你若是累了，便睡会，叔父会带人守在这里，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

尘落谢过他，闭目小憩，不自觉便真的睡着了…

可梦中，她恍然又来到了幽冥殿中，听到了嘈杂之声…

她惊醒过来…

摩女见她醒了，有兴奋却也有紧张。

尘落觉得头晕目眩，淡淡开口道：“怎么外面这般吵闹？”

摩女没有回答，反道：“殿下，您总算醒了，刚才您表情痛苦，吓了我一跳…”

“叔父呢？”她见洞中人马少了许多，疑惑道。

“刚刚殿下睡去，大人在洞中随处查看，闻到一股香气，想是察觉不对，暗示我们捂住了鼻子，装作昏迷，结果我们刚倒下就听到有脚步声…大人带人当即与那些匪人打在了一起…”

“他们是什么人？”尘落想要撑起身子，却觉得身子发软。

“许是山匪吧…”

“小姐，高大人引开了那些人，趁现在，属下送您先行离开。”一个侍从匆匆跑了过来，扶起了她。

尘落不敢耽搁，扶着他站起身，可刚行出几步便觉得肚子阵疼。

“小姐？…”侍卫见她有恙，慌张道。

尘落咬了咬牙：“没事，走吧…”

侍卫领了命，让她撑着自己，好轻松一些。

洞外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

出了山洞，他们隐秘而行，可没走出多远面前就晃出一片人马拦住了去路。

“把女人和钱财留下，其余的可以走了。”一个人喊道。

尘落眉梢一挑，望向那人。

那人身穿麻布裤褶，着狼皮马甲，头戴狼头，身上还挂着不少蜃贝装饰。

而他周围的那些粗汉也多是麻布裤褶，只是少了些装饰之物。

她吸了口气，语气不慌不忙道：“前面的人马是稽胡？”

“呦，不简单，不愧是司马家的大小姐？”

尘落微楞，不意一个小小的稽胡头目都会识得她，旋即笑道：“你我未曾相识，你怎知我是司马家的小姐？”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以高价买你母子二人的命，小姐心不畏惧，反倒与我悠哉闲话，这性子，本大爷倒是欣赏。”

尘落眸色一深，思索着想要她性命之人，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侍卫将她护在身后：“小姐先走，属下们拖住他们！”

尘落没有动：“他们人太多，你拖不住，我也走不掉。此刻若想保命，倒不如赌上一赌，你们几个都在这里待命，不管我做什么，没我的命令都不得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