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望见黑甲之兵大批涌入,他心惊肉跳,奈何齐兵醉酒,很多已被周人擒住,根本无法重整召集。
他挥舞着大槊,斩杀着冲来的周人,可惜一人之力,终究抵不过源源不断的周兵。
很快,他力屈力竭,拼着力气跨上一匹马,奔往北城。
见大势已去,唐邕率文武群官请降于周军,唯莫多娄敬显杀出重围走还邺城,王晞与一些人避周兵朝东北而走。
宇文宪见安德王未获,令人全城搜捕。
延宗跑到城北,东躲西藏。
他走上了城墙,踉跄而行,心下悲凉。
二叔,我记得你对我说过,给我和妹妹取名延宗和尘落,是因为高都郡有座山,绝壁临水,一日忽有黑书现于绝壁,说“东土尘落,齐上延宗”。如今倒是真的应验,可也是“东土尘落,齐亡延宗”…
是延宗无用,如今失了晋阳,失了祖父的基业,我大齐的江山恐怕也将风雨飘零了…
我曾在邺城厅事堂上,看见两日相连置。那日我定了国号德昌,便有好事者将“昌”字附会,说是二日之意。
如今看来,德昌便是安德两日…
冥冥中莫不是早已注定我只有两日的皇帝可做…
他自嘲着笑出声。
脚下一个踉跄,他跌倒下来,身下是尸体堆积的海洋,而这些都是曾与他守护晋阳的兄弟!
他慢慢松了紧攒的拳头,放弃了逃跑。
他仰躺着望向天空…
那头顶的白云如龙般潜行天空,可不多时那龙形变成白色的雾气,散尽在蓝天中…
他落了泪。
世事无常,变化多端,成王败寇,不过一夜的时间。
若是昨夜齐军未有欢庆,未有饮酒大醉,今日会不会还有一线生机?他还有没有一挽狂澜的机会?
他悲不自胜,放声泣歌:朝亦饮酒醉。暮亦饮酒醉。日日饮酒醉。国计无取次…
那悲歌断断续续,如泣如诉,述说着他们齐国的乐,齐国的苦,齐国的骄傲与悲哀…
不多时,周军聚拢而来,将他包围住。
他没有再反抗,很快便被周军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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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安德王已经捉到了。”一个随从上前禀报道。
宇文邕对来人点了点头:“好,带朕去见他,不可对他无礼。”
侍从领命,带着他向城北而去。
“皇兄…”宇文宪策马在侧,欲言又止。
宇文邕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不一会儿,他便骑马行到了城北,见延宗被五花大绑地压在地上。
他下马挥退了左右,亲自为他解开了身上的束缚,令人上了软席,执起他的手邀他同坐。
延宗神色哀戚:“死人手何敢迫至尊…”
宇文邕道:“两国天子,有何怨恶?朕只为百姓而来。况汝为落儿之兄,可不必惧怕,朕终不会相害。”
边说他边令人为其赠伤药,复衣帽,以礼待之。
“她好吗?昨日她可受了伤?…”延宗任由周围的人摆布着,只是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有朕在,她很好。”宇文邕说得肯定,又霸道地补充道,“只是齐国的淮安公主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我周国荥阳公的千金。而这世上,也再无淮安公主!”
延宗闻言掩面而泣:“若她开心,这样也好…我曾反对她出嫁,可我阻止不了她爱你,阻止不了她嫁给你。陛下若真的爱她,便请好好珍惜,好好照顾,别再让她受到伤害。或许延宗没资格这么和你说话,但即使她的身份变了,她依旧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是从小和我最亲的亲人。我失了高家根基的晋阳于你,这是天意…失了妹妹,确是无能…”
宇文邕沉默不语,眼中却渗出些危险的意味。
良久,他才道:“朕已定晋阳,取邺之事,望你献计。”
延宗推辞道:“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此非臣所及。”
“若朕定要你说呢?”他固问道,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延宗无奈,犹豫片刻方道:“若十叔任城王援邺,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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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日,晋阳沦陷的消息就在齐国传开,而并州的诸城守将也纷纷请降。
莫多娄敬显奔回邺城后,高纬以其功勋,受他为司徒。
迫于周军攻势,高纬忧惧难安,只得再次招来诸王公议事。
含光殿上,孝珩直言道:“陛下下令招兵,但言赏未赏,臣恐百姓有怨,请陛下出宫人珍宝以赐将士,如此必可得其衷心效力,共退周军。”
高纬面露不悦,又看向高阿那肱和韩长鸾几人,见他们都不说话,一时没了主意。
正在此时,斛律孝卿上谏曰:“臣以为,陛下可召诸军集结,亲□□劳,将士们感于陛下之言,定当竭力护卫,百姓受其鼓舞,也当保家卫国。但此事定要陛下亲为才有效。”
高纬忙点了点头:“此举倒是可以,只是朕从未干过此事,又不甚擅言辞,不如卿为朕撰辞,朕背诵后再集诸军慰劳?”
斛律孝卿领了命,忙笔墨书之,还特意嘱咐:“陛下宜慷慨流涕,感激人心。”
高纬接过撰辞,背了几遍,便令人召集将士,登台临众。
一切准备妥当,高纬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无数的眼睛,一时言语涩讷,刚说完第一句就停了下来。
他努力思考起刚才的文字,却久久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下首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斛律孝卿一急,在不远处比划起来,看样子是在表示慷慨流涕,感激人心。
高纬不看还好,一看平日里严肃的武将这般滑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的内侍们见状也都跟着大笑起来。
下首的将士莫不解体,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则愤然道:“身尚如此,吾辈何急!”
高纬也懒得继续去想那些激励人心之词,干脆下令自大丞相已下,太宰、三师、大司马、大将军、三公等官并增员而授。
以此授完,每种官位竟是或三或四,不可胜数。
“报——陛下,洛阳急报!洛州刺史独孤永业率众打开城门,放周国常山公于翼入城,河南九州三十镇,一时尽降周军!”
一个声音不和谐地响了起来,原本热闹的封赏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在场的所有人听后都是脸色大变。
晋阳的屏障已失,如今洛阳竟然兵不血刃地归了周国,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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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宫中,尘落蜷缩在温泉池中,任由侍女们服侍着她…
雾气氤氲,她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内心苦闷。
多年未来,这座她熟悉的宫殿,比九叔在时还要富丽堂皇。
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先人们总是总结出这样精辟的东西,但无论怎样总结,都遏制不了后世子孙们享受的欲望…
可如和士开当年所言的自古帝王,尽为灰烬,尧、舜、桀、纣,竟复何异?在得意时尽欢,又真的是错吗?
恍惚中,她想起今日午后,侍卫们将她从大营直接接到晋阳宫的景象…
一路上,她望见晋阳狼藉的城墙,望着满地的尸首,内心翻滚。
她明白,晋阳失守,五哥被擒,这意味着齐国失了半壁江山,失了祖宗多年积累出的基业…
曾经,祖父在这座别都里遥望邺城,指挥战略无一不要他点头才行…
那是何等的威风荣耀,可如今一切却已化为了乌有…
她很想哭,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哭,若是为齐国哭了,他便会怀疑…
眼下虽然晋阳失守,但她更担心的却是五哥。
她想依照邕哥哥收拢人心的想法,他不会对五哥怎么样,可依照五哥的性子,这样的囚徒生活恐怕会生不如死…
她听说邕哥哥让五哥为他出计攻打邺城,这无疑是一把利刃插在五哥的心里…
是她害了五哥,她一定要想法救他出来才行…
可她一个人,要怎么救?又要如何开口提五哥的情况?
她可以继续装着失忆去求他赦免那些齐人,但五哥毕竟是宗族,他会放吗?若自己想法放他出城,又要怎么做才能不引起他的怀疑?
前面传来的哭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眼间正看到迎面走来的宫女们。
黑甲的士兵驱赶着她们往晋阳宫外而去,而她们的身后,还有诸多的黑甲侍卫搬运着各种箱子。
她的视线停留在那些人身上,神思模糊,却明白那是邕哥哥要犒劳他的将士们…
这些可怜的宫女还有晋阳宫中的珍宝,都成了周国的战利品…
不知道这是她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天上突然飘起了雪,一片片纷纷扬扬,落在她头顶,肩头。
她不愿再看,抬脚迈上阶梯,朝着站在最高处还在安排部署的男人走去。
他眉眼间满是欢喜和自信,她心里的悲凉却油然而生。
她不明白,男人的爱到底是怎样的?
为何可以在说爱你的同时去毁了你爱的…
此刻的她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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