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炉中的香料被人换过,里头与思齐殿平日所用无差。”
宇文邕绕着宇文赟缓步而行:“别告诉朕是死的宫女见事情败露就换了香炉又特意往汤中加了药!荥阳公夫人在事发时不久就派宫女去查了,可惜宫女们还没查完你的人就闯了进来,他们不得已偷偷藏了汤碗和香灰跑了出来,又将东西交给了荥阳公夫人收着。不想这查验的结果如此出入,你对此作何解释?”
“儿臣实在不知…”
“不知?!”宇文邕来了怒气,“朕听闻先有两个侍女招供后自缢,其家人也失踪,之后这最后的侍女招供与前两者有出入,却也是招完便死,将罪名指向司马小姐和荥阳公夫人。是谁在幕后操作这些?乾伯,你本事大了,你,太让朕失望!”
“父皇在怀疑儿臣吗?儿臣着实冤枉,此事与儿臣无关,丽华怀的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孙子,我怎么可能冒这么大风险…”
宇文邕敛了眸子,怒气未减。
他虽没有证据,但知此事绝不会与太子无关,他紧了紧拳头:“最好如你所说,若是再让朕查出什么,你这个太子就准备退位让贤吧!”
“父皇!…”宇文赟神色哀戚,淡淡道,“在父皇心里,儿子就这般不堪吗?儿子虽才德不济,尚知仁孝,此事即使不是司马小姐所为,也难保不是您后妃之间的争斗,司马小姐受宠,丽华的骨血恐是未来皇嗣,此次倒是一石二鸟。”
宇文邕心里一颤,拳头不禁又紧了些。
“父皇若不信儿臣,儿臣愿在此处跪到父皇查出真相,若是儿臣所为,儿臣甘愿自刎,以消父皇之怒!”
气氛因为这话变得越发紧张,宇文邕看着儿子良久,终于再次开口,他语气缓和了些:“这件事到此为止!丽华这次大难也受了不少委屈,你回去好好安抚,朕也会去探望。至于下毒之事,既然那个侍女认了罪,便再做份血书,说她因为被司马小姐数落过,心生怨恨,在调香时放入了麝香等物想要加害司马小姐,不想里面的香味与荥阳公夫人的补汤性冲,误使太子妃中毒小产,事发后为掩饰香的问题,她将香调换后,又往汤中加入了相冲的食物和麝香嫁祸荥阳公夫人,现被你查出,畏罪自杀。你可懂了?”
宇文赟听他说完,俯首道:“儿臣…遵旨…”
“无事就退下吧。”宇文邕摆了摆手,见郑译扶起他,又道,“至于其他,朕不想听到任何关于司马小姐毒害太子妃的流言。巫蛊之事也不得再追究!朕在京的时日,你好好呆在东宫里反省!”说完,他便转身入了屋子,留下儿子继续站在院中。
“殿下…”郑译轻唤了一声。
宇文赟紧攒的拳头按在身侧,几乎都要将下摆捏碎…
父皇,你好生偏心,为何你信任她却不信我…你只是怀疑儿臣就扬言要废我…你让儿臣如何不这么做…
宇文孝伯望了眼宇文赟,拱手告了退,随着宇文邕进了屋子。
“陛下…”
“孝伯,此事由你继续负责,彻查清楚,但暗中进行,不要惊动任何人,以免打草惊蛇。朕也想看看,到底是谁?这宫中各方势力在朕不在时倒是蠢蠢欲动。”宇文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可此刻心里除了生气,似乎也有些为儿子触动…
“诺。”
“长门宫的事情你查到些什么?”
“据高氏描述,当时蛇是从干草中出来的,那些草放在长门宫中有几日了,她不能确定是否因长门宫本无人居住,打扫仓促没有发现,使得蛇因温暖醒来,但若并非如此,恐是人故意送来了有蛇的草…臣派人查过蛇的尸体,因为被烧焦,看不出什么…至于走水之事,火似乎从窗子附近燃起,正是火盆的位置所在,屋中火盆也确实被打翻。而门外挡住门的树木,从折痕上看不似人为,倒像是这几日风大所致。”
“被挡住的门或许只是巧合,因为放火的人没有想到她们中毒后可以跑出来,一条蛇倒还好,条条都带毒?那草何人送来?”
“…自姑娘进入之后,皇后殿下,太子殿下等人都派人送过东西进去,而且因为姑娘怕寒,还特意送了双倍的干草和柴火…属下并没有细致检查,只是粗略看了便同意他们去送,所以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想要害姑娘…”
“和先前的事情一起查吧。”宇文邕又抿了口水。
若说是意外,未免太巧合,但是种种迹象却又并不能断定人为。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是否当说。”宇文孝伯犹豫道。
“说吧,你我们之间,有何不能的。”
宇文孝伯沉默片刻,又道:“陛下,太子是国之储君,也是陛下的儿子,臣辅佐多年,虽不敢说太子有陛下的君王之才,却也知他近年确实在为陛下努力…臣知陛下爱护那人,但那人毕竟是高欢之后,她此时不忆一切,可若有一日想起,再知道陛下如今的东伐之事,难保不会对陛下不利…望陛下…”
宇文邕抬手打断了他:“孝伯,朕信她,也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她曾经的身份为难她,太子之事,朕并不想这样坏了父子之情,但若最终查到什么,朕亦不会偏袒!”
宇文孝伯不敢再多言,静默在一边。
宇文邕想起刚刚儿子的眉眼,淡淡道:“你说刚刚,会是朕错怪了乾伯吗?最近朕不在的日子,他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臣不敢妄论太子,但也不否认太子虽努力处理朝政,却也未禁酒色声乐之事…”宇文孝伯言道。
“前方战事浴血,他又在这里丢朕的脸!”宇文邕放下了杯子,没完全平息的怒气又开始泛滥。
“或许朕真的应该听沙门之言,尽快改立贤能?”他自言自语道。
宇文孝伯心下骇然,忙恳切劝道:“太子废立之事,虽为陛下家事,但更关系到一国稳定…陛下如今挥师东进,长安空虚,陛下以太子监国本为安定社稷,保全国本,若此刻言废立,难保内忧外患,还请陛下三思…”
“朕明白,所以方才草草了解,并没有当他面继续追究下去。但此事确实不简单,不说丽华中毒之事,单看长门宫之事,若只是巧合还好,若非…朕实在不敢想象…”
“陛下,臣既受命辅佐太子,定尽快查出来,以安陛下之心,全陛下父子之情。”
宇文邕点了点头:“朕并非无舐犊之情,乾伯是朕第一个儿子,朕既然立了他,就想要相信他,希望他能继承这大统…可先前他的所为,非仁君之行…朕本望以周围人影响他,但他现在在那些方面有所收敛,却在其他地方开始让朕担忧…今日,朕虽对此事愤怒,却隐隐觉得这个儿子似乎多了些帝王霸道。但愿这次的事只是朕多心,不然,这难得的帝王霸道却是可怕的双刃剑…朕虽疼爱儿子,但更想保护最心爱的女人…”
“陛下用心良苦,臣定会查证此事,并好好教导太子…”
宇文邕叹了口气:“朕不日仍要去前线,京中之事务便劳卿费心…那事若有结果,也切莫声张,等朕回来再定夺。太子那边,你也多去安抚,朕封你为宗师中大夫,让你在太子身边,也是希望他真的可以被你培养成才。”
宇文孝伯跪地叩首,领了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奔赴前线~~
第98章 平阳会战
简介:旦辞渭水暮高显,平阳城外血染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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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德五年(公元576年),宇文邕东伐归国,献俘于太庙,下诏细数伪齐之罪,又以晋州之围,表明了不日更率诸军起行伐齐的意向。
不日,他赦免了齐国诸镇投降的俘虏,并准其还国。
只可惜他本希望招降的如尉相贵、傅伏这类守节之臣,终是难以如愿。尉相贵在长安抑郁而死,傅伏则以兵据周兵,响应高纬的反攻。
两国战事紧急,河东又恰在此刻发生地震,宇文邕不得不尽快完成长安的部署,返回前线慰劳战士,鼓舞士气。
安排正事之余,他也会去思齐殿里看尘落,与她说些家常和前线的战事。
尘落明白他虽面上没提出发之事,但心思早已飞了过去。
他不该在长安停留太久的…
这般想着,她便时常和他说自己的伤势已无大碍,让他尽快启程。
宇文邕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但碍于她伤在腿上,长安也有要忙的事情,还是将日子推后了些。
眼看出发时日渐进,尘落腿脚似是没好利落,宇文邕和她商量,想将她送往同州宫。
她一口否决,说伤在外侧,骑马没有任何问题,一定要陪在他身边才行。
他想到他不在日子里她所受得委屈,便再不多言其他,只道到时候若是太累便给她安排马车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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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之日,宇文邕坐在马上,侧首而望,便见一身黑色戎装,扮作随从,与他骑马并进的人儿。
五色鹦鹉突然飞到那人头顶。
尘落抬手接过,道:“五郎,我要陪他出征,可能要很晚回来,你是来送行的?”
五色鹦鹉拍打着翅膀,断断续续道:“五郎,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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