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愣了愣,看向上首。
“淮安姐姐,这是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是和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临行之酒,今日朕敬你一杯!”
尘落听他说完,迟疑地接过酒杯,看着杯中浓郁的紫色,竟有些失神。
她抬头看了看和士开,见他含笑地点了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恭敬地对他举了下杯,算是承了他的意。
和大人,虽然我们不再是朋友,但是今日,谢谢你的这杯酒…
她又对上首举了举杯,这才仰头饮尽。
那纯美甘厚的味道,和九叔当年给她喝的一模一样…
见她喝完,高纬抬手示意了下孝珩。
孝珩拱了拱手,走上前扶起尘落,领着她向花车走去。
尘落的视线停留在二哥扶着自己的手上,心中有太多的不舍,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邺城,她在此处生活了二十多年…有太多的喜怒哀乐,她无法忘记,无法割舍…
从今以后,她再难回到这里,这样的伤感,她无处宣泄…
“小妹,此去也许我们再无相见之日,你一切小心,好好保重自己…”孝珩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尘落的手一抖,泪水也跟着他的话落下来,滴到她的红衣之上。
她忙侧过头去,但是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孝珩的手,平复了一会儿才道:“二哥也是,保重自己…”
“还有…你既然嫁了过去,无论发生什么,安心做他的妃子。遇到什么都不要冲动…深宫之中是非多,有些事要学会忍耐,不可像以前那样任性…”孝珩压低了声音,却有些哽咽之音。
“…我知道…我不会任性的…”尘落莲步未停,“我也会好好劝他,让周齐两国能安享太平的日子…”
孝珩闻言轻叹了口气:“为王者,有多少会为女人左右自己的想法…长恭先前与我说他帮你们离开周国之事,我觉得他不会是个简单的人物…否则如何在宇文护之下隐忍这么多年?……若是有日两国开战,你不要参与进来……一切顺应天命便是,我们两方都不会伤到你……”
尘落咬了咬下唇,不再说话。她知道二哥是怕她冲动地做出什么事情反而招来麻烦。可是未来的事,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怎么决定,她只是希望不要有那一天才好……
“二哥。”长恭的声音响起。
尘落低着头,看到视线所及之处多了一双精致的靴,顺着那靴抬起头来便看到了四哥,也看到了送亲的浩荡长队……
陛下只允许了四哥一人送她到边境。
过了边境,将由送亲的使臣和随行的宫人把她送到周国,等完成仪式再离开…
“长恭,小妹交给你了,这一路我们无法陪她,你便连我们的一起吧。”孝珩将尘落的手递给了长恭。
长恭接了过来,轻轻拍了拍两人的手,道:“二哥放心,我会送妹妹安全过去的。”
“五哥呢?”尘落四下张望着,心里有些失落。
孝珩对长恭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他们都被陛下监视着,延宗也仍在禁足之中,不知道今日会不会来。
“几位殿下,该出发了……”侍从在旁边提醒道。
尘落叹了口气,对孝珩说:“二哥,帮我和五哥说,不要让我担心他…我要走了…”
“好…”孝珩应道。
尘落在长恭的搀扶下,坐进了车中。
队伍缓缓出发,孝珩取下别在腰上的玉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尘落在车中听到乐声,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也将玉笛拿出,合起乐声,却有些曲不成调…
长恭骑马走在车边,听到车中断续的笛音,悲从中来。
妹妹出嫁本是喜庆的事情,可未来将再无相见之日,敌友也未可知,实在感慨。
车子离邺城越来越远,远方的笛音也模糊了去。
尘落突然将身子探出车外,对长恭道:“四哥…停一下…让我最后看一眼邺城……”
长恭点了点头,示意队伍停下。
尘落跳下车,面朝着东面,伫立良久。
又是柳絮满天飞的时节,轻盈地仿佛冬季的白雪落在发间。
她的红衣在微风中轻轻飘扬,手中握着的一方丝帕也似乎要被风吹走。
远处的邺城早已模糊,可是她清楚…那是她的家,是她无数回忆的地方!
嘴角突然感觉咸咸的,她抬手去摸却不知何时泪水又湿了面颊。
长恭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转过身轻轻点了点头。
长恭微微一笑,却含着苦涩:“出嫁的时候,哭了就不好看了……”
尘落摇了摇头,又转身看了一眼邺城的方向,终是没让那些液体再次从眼角滑落。
她用丝帕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决绝地转身上了马车,耳边却依旧回响着刚刚的旋律……
上马不捉鞭,反折杨柳枝。
蹀座吹长笛,愁杀行客儿。
放马两泉泽,忘不著连羁。
担鞍逐马走,何见得马骑。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
我本鲜卑儿,却解汉人歌…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
尘落在颠簸的马车中渐渐平复了心情。
这样也好,如果再也无法踏上这片土地,或许是两国没有再开战,说明她在远方守护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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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走走停停几日,行驶很是缓慢,尘落总借口累了让队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每到夜晚她便和长恭一起坐在车边看星星,聊些小时候的事情,聊些当年去战场的事情。
长恭很想安慰她,可是她总是笑着忽略掉一切有关周国的事,他终是不忍再去开口。
走了小半个月,队伍终于到了黄河岸边。
过了黄河便是周国的土地…
黄河对岸,周国迎亲的队伍似乎已经等在了那里。
尘落下车捧起一把黄土,轻轻握紧了拳头。
黄土在指缝间一点点流逝,最终消失在了掌心,被吹散在风中。
“四哥,我想最后为你弹一曲……”她轻声对旁边的长恭说,眼神却依旧停留在自己紧握的拳头上。
有些东西是她抓不住的,抓得越紧,反而消失得越快,这些从指缝间悄悄溜走的…就如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就如她可能无法重新踏上的故土…
长恭会意,命人拿来了琴。
尘落盘腿坐在地上,将琴置于腿间,手指揉上琴弦,一曲豪壮的曲子就这样响彻在黄河两岸。
宇文纯站在对岸听到激昂的旋律,不禁望了过去。
琴弦渐渐停了波动,尘落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向长恭:“四哥…无论如何,保护好我们的家…妹妹不能继续遵守小时候的誓言了…也许今后也再没有机会弹这首曲子……”
长恭在她身前蹲下,轻轻将她的头按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声音有些哽咽:“放心吧…”
“四哥…这条路怎么这么短…要是再长点就好了…我好舍不得你…”尘落靠在他的胸前,声音有些飘渺,“过了黄河…从今以后,我便是周国皇帝的女人…”
“恩…”长恭轻应道,“我明白。我也舍不得你这样离开…”
“殿下,该上船了…”侍从过来禀报道。
尘落推开了长恭,抱着琴缓缓站起身。
她松开紧咬的下唇,轻声道:“四哥保重……我走了……”
长恭随她一起站了起来,点了点头:“一路小心…”
尘落转身走向岸边,跳上了船。
回首时,她看到长恭那曾经绝美的容颜,如今却似乎也随着时光变得有些沧桑。
如果曾经的四哥可以用阴柔之美来形容,那现在似乎多了些男子的成熟在里面,而那美貌虽然随着时光流逝了不少,可终究让她震撼过……
她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长恭,长恭也一直盯着船渐渐远去,直到她上到了对岸。
宇文纯见了他们,上前恭敬道:“淮安公主殿下,我乃周国陈国公,奉兄长之命前来迎你。”
尘落对他轻轻一拜,恭敬道:“有劳陈国公。”
“请殿下上车吧…”宇文纯坐了个请的姿势。
尘落又回首望了望对岸,见长恭仍带着人站在那里,转头对宇文纯说:“陈国公,可否借弓箭一用?”
宇文纯一愣,望向她刚才视线所及的地方,解下身上的弓箭递给她:“自是可以,殿下请。”
尘落接过了弓箭,搭弓拉满,看着对面四哥的方向,手轻轻颤了起来。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日…
“嗖”的一声,箭飞了出去,却因为力道,终是只落在对岸的岸边,那箭头直直插入了土里。
她放下手臂,将弓箭还给宇文纯:“陈国公,可以启程了。”
说完她径直走向了花车。
宇文纯看着眼前这位未来的嫂子,想到当年她在周国大宴上的事情,虽不明白她刚才在干什么,却似乎有些佩服和同情起她…
他跟上几步,不知为何还是问了出来:“敢问殿下,刚刚所弹的曲子是何曲?”
尘落脚步微顿,迟疑了一下,继续抬步向花车走去。
宇文纯以为她不愿意回答,正要作罢,却隐隐听到风中传来她的声音:“《兰陵王入阵曲》…”
他心里一震,又望向了对岸,似乎整个人也跟着澎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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