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我爹,我爹微笑,我吞了一口口水,才挥挥手,“大家都坐,都坐下吧。”
天香搀着我上了三楼,我进门之时,我爹已经坐在里头,旁边还有一人,一身白衣的叶清臣。他穿一件白色云锦镶银边的袍子,外头阳光渐落,屋里燃了灯,灯火一晃,便能看见他白色锦袍里编织的银丝。
我看他一眼,他一脸庄重,见我进来,只是微微点头,我最恨他这副冷淡清静的模样,这样的做作功夫,不知是同谁学的。
“蓬蓬见过父亲大人,也同先生请安。”
天香站在我身后,秀儿则看着叶清臣,面色有些不善,我推推她们,“你们都出去吃饭,这里有我。”我爹有些欣慰,“蓬蓬终于长大了。”叶清臣也点头,我垂着头,心道,就你们会折腾我。
秀儿不肯下楼,她坚持在门口站着,我拗不过她,只好道:“你先吃,吃完就上来,顺便给家里一个车夫带点吃食,我方才没有瞧见他。”
听我这么说,秀儿才肯下楼,她临走时又看了叶清臣一眼,目光里有些恼意。
待她们都下楼,我才进来,同我爹道:“蓬蓬多谢父亲大人,蓬蓬......”我有些哽咽,其实我没怎么正经过过生辰,我生日恰巧在七夕这天,我爹的思绪都被我娘占满,他的愁思盖过了我的喜绪,我不想与我娘争。所以往年的这一天,都是暗暗地毫无声息地就这么过了。
我爹拍拍我的手,没说甚么多余的话,他说:“蓬蓬,你长大了。”
这一句话包含着千言万语,我知道,我爹心里难受,他爱我,也一样爱我的母亲,我不能强求他陪我欢愉。能有今日,我很满意,也很满足了。
微风吹进来,窗外烟花乍响,我望出去,只见礼炮一个接着一个,连续七响之后,七盏孔明灯飘在窗外,‘祝蓬蓬生辰快乐’。
我眉间一动,往下头看,苏幕和天香都在窗下的街上站着,天香冲我挥手,“小姐,你看见了吗,这是我们送你的生辰贺礼。”
若不是我爹在,我指不定就从楼上跳下去了,我眼中有些湿润,我爹起身,拍拍我的头,“去吧”,我转身,我爹已经起身要回去了。
“爹”,我唤他一声,最终只道:“多谢你,女儿很开心。”
我爹笑一笑,背着手离开了。
他说他不能久留,还要去孟大人那里一趟,我也不多想,只低头送他离开。
夜风从窗中透进来,我一回头,叶清臣就搂了我的腰,我面上一红,“你......”
多余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已经吻上我的唇,这细细密密的吸吮,我喘不过气来,“先、先生......”
他的手从我的腰摸至我的背,我再一低头,大红的裙子都已经散开,我红着脸,“你......?”
“蓬蓬,等我娶你。”
叶清臣当日是这么说的,我与他,就在那个烟火盛放的夜晚,在那个菜香四溢的狮子楼,许下了终生之约。
我裙子落在地上,他白色锦袍也散开了,我们交叠在一处。他将我抱在他的腿上,他一个挺身,我咬着嘴唇快要哭出来。我匐在他怀里,“先生,我......”
他抚开我额间的碎发,“蓬蓬,我爱你。”
他拾取衣裙,又一一为我穿好,我想为他系上腰带,却手指发颤,他轻巧接过,“好了,我来吧”,我抬头看他如玉的面庞,“先生,我、我以后都会学的。”
他轻轻笑,又将我搂在怀里,吻我的额头。
窗外人山人海,叶清臣指着人最多的那处,“蓬蓬,那处就是鹊桥。”
牛郎和织女隔了一条银河,王母娘娘开恩,许他们一年见一次,麻雀们拱在一处,搭成了一座桥。我说:“我不想去鹊桥,我不想与你一年见一次,我要日日见到你,少一日都不行。”
他抱着我,说:“好。”
第21章
秀儿与苏幕上楼的时候,我站在窗边看灯火,叶清臣则坐在一旁喝茶,秀儿低头进来,“小姐,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府吧。”
我见她手里还提着一道包好的菜肴,“这是甚么,狮子头?”
秀儿笑了,“回小姐,是狮子头,狮子楼里的狮子头。小姐尝过了吗?”
桌上满满的菜,我与叶清臣哪里又吃过甚么东西,我们无非品尝了彼此罢了。我低头,“我不饿,我们走吧。”
我跟叶清臣告别,“先生,学生先回去了。”
叶清臣搁下手中的茶盏,起身拂了拂衣摆,“一道走吧。”
外头的街上方才人山人海,此刻人流褪去不少,但街上小贩密布,各色走马灯、糖糕、首饰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我走在前头,秀儿和苏幕跟在我后头,叶清臣走在我身边。一辆马车经过,我往旁边一躲,一只手就搂了我的肩,“当心。”
我低着头,“多谢先生。”
苏幕去前头开道,秀儿也跟上来,“小姐当心。”
秀儿隔在了我和叶清臣之间,我侧目去看他,他面色寻常,我才稍稍好受了些。我问秀儿:“天香去哪儿了?”
“天香姐姐喝了酒,说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一下。”秀儿搀着我,我打趣她,“你喝酒了吗,是不是也喝醉了?”
前头围了好些人,说是猜灯谜送灯笼,秀儿眼光往灯上瞟,那是一盏八角风灯,八面美人,各有风姿。谜面为“举杯邀明月”,许多人给出答案,但店家一一摇头,似乎这一题已经难倒许多人。
秀儿扯扯我衣角,我已经上前,“敢问店家,是否猜中灯谜就送灯?”
我一介女子,许多士子打扮的后生瞧见我,“姑娘好大的口气,敢问姑娘知道谜底是什么?”
店家敲一遍响锣,“答对者取灯,大家都可做个见证。”
我跻身上前,店家补充,“机会唯有一次,姑娘且珍惜。”
一次?人家店里都三次,我抿着嘴,早知只有一次机会,我便不逞能了。秀儿拉我,“小姐,咱们回去吧。”
已经有人站出来,“这位姑娘不会,还是不要为难她了。”
周围已起讥笑之声,我脑子有点发麻,“举杯邀明月”,二字灯谜,到底是什么呢?
叶清臣抓了我的手,在我掌心写下两个字,我脱口而出,“恒春。”
店家敲锣,“恭喜姑娘,谜底正是‘恒春’二字,这灯便送给姑娘了。”
我上前几步,将灯接过,又递给秀儿,周遭一片哄然,“为何是‘恒春’?此二字又何解?”
我转头要走,一位青年拉住我,“姑娘不妨给个解释,也好解开我等心头疑惑。”我拧着眉,“店家一样知道何解,阁下为何要问我?”
那青年不依不饶,“姑娘莫不是胡诌的吧?”
我被他拉扯,当下甩开手臂,“是胡诌又如何,与你何干?”
那人‘嗤嗤’笑,“姑娘承认胡诌便可,省得我等败于一个无知妇人之手,教人说开去,显得我等无能。”
我眼神凝重起来,“你说谁是无知妇人?”
那人翘起嘴角,“我见姑娘未嫁装扮,说妇人是有些不妥,不过姑娘年纪不轻,迟早都是要嫁的,害羞甚么?”
他嘴上越发无稽,我捏住他手腕,“放肆!”
苏幕在人群外头,并不曾见到我与人起争执,叶清臣正要过来,已经有人给了那青年一巴掌,“她的袖子也是给你拉扯的?滚!”
来人穿窄袍,头上戴通犀金玉环,腰间有鱼袋,这分明是殿前司的打扮,原先几个围在一处的几个青年一哄而散,秀儿惊魂未定,那人朝我走过来,“蓬蓬,你也在这里?”
孟沧海就是孟大人家的那个小儿子,我瞧见他,只道:“几时去了殿前司,哟,这身衣裳不错嘛。”
他傻不愣登看着我,“蓬蓬,你是说真的吗?”
我撇撇嘴,“说不错就是不错,甚么真的假的。”
我知道,他是被我和李绛骗怕了,我们玩在一处的时候,他没少受我们折腾,此刻我夸他一句,他都不敢相信。
孟沧海看见秀儿手上提的灯,连连赞叹,“蓬蓬你好厉害,这个你都会,真聪明!”
我叹一口气,“这个嘛......”
叶清臣在旁边看着我们,我将他拉过来,“这位是我的先生,谜底是他猜的,他才是真的厉害。”
孟沧海学我作揖,“先生好!”
我攮他一下,“你做甚?”
他说:“蓬蓬的先生就是我的先生,我也拜见一下啊。”
我简直怕了孟沧海,一股子呆劲儿,我挥挥手,“不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改日再寻你玩儿。”
他看着我,“改日是什么时候,我这几日都得闲,过几日......”
我已经转头走了,“改日,改日啊......”
秀儿提着八角灯,我叹口气,却听叶清臣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明月扣‘恒’,而唐人称呼酒为春,故解为‘恒春’。”
我知他在问询我与孟沧海的关系,我扭开头,一言不发。
那头苏幕终于回头,“为何不跟上,险些丢了你。”
秀儿将灯递给他,“不会的,秀儿会一路跟着小姐,不会让小姐走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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