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癫疯这样的病,发作不定时,模样很狰狞,不犯病的时候就是个正常人,谁也瞧不出来端倪,故而墨九到底有没有羊癫疯谁也不知道。当然,就老夫人而言,这个时候,她希望那墨氏真有羊癫疯,免得上来给萧家惹事。
于是,她佯装恼怒地低斥,“混账,早不犯病,晚不犯病!”
骂一句,她又笑着向玉嘉公主告歉,“公主殿下,我那长孙媳妇身子一向不好……”
“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玉嘉不待她说完,笑着打断她:“早就听说墨氏寡女,个个美艳,异于常人。天下男子见之,莫不动容。便是神仙见了,也会忍不住思恋凡尘。今日碰巧,本宫真想见上一见,看看比我这陋颜强上多少呐。”
墨氏女子几代以来都是寡命。虽然貌美倾城,却不逾三十而衰老,这事儿在盱眙人人知晓,有人曾叹之,这是墨氏女的美貌招了天嫉,方才受此恶疾……这些传说,在萧家长孙娶墨氏寡女的事之后,闹得楚州地界人尽皆知。可没想到玉嘉公主身在临安,居然也会知晓。
以她公主之尊,她断然不会特地关心一个寡女。
那么她关心了的原因,恐怕与萧家和谢家有关了。
老夫人微垂的眸底精光一闪,打个圆场笑道:“公主过誉了。老身那个孙媳妇,是有几分姿色,可乡野村妇,不过蒲柳之姿,焉比得金枝玉叶?黄雀与凤凰之差,一个在天,一个在此,公主莫要听信那些误传之言。”
玉嘉公主白皙的手指轻捻着丝绢子,拭了拭嘴角,似乎并没有被老夫人的“马屁”拍晕,眼风有意无意地掠过萧六郎,视线又垂下,带了几分笑意:“既是找不到余弄,本宫不如就见见这个墨氏好了……”
“公主殿下。”萧乾终于出了声。
他慢慢上前,短短几步,那高远若仙的淡然神色,却让周遭的一切都似褪去颜色,唯他一人立于当前。玉嘉公主抿紧嘴唇,看他优雅的步伐,从容的神态,俊美的面孔,凉薄的眸子,似被一束摄人精魄的冷光惑了心,不由屏紧呼吸。
这是玉嘉第一次近距离看萧乾。
只知萧使君俊美,却不知这般貌美。
玉嘉捻着丝绢的手指,微微捏拢,“萧使君有话可直言。”
萧乾拱手施礼,并不认真看她,眼皮微垂,语气淡淡,“公主殿下金身玉体,在这陋市之上逗留太久,恐不利民安。”说罢他示意玉嘉公主看向长街短巷中挤满的脑袋,又道:“公主去庙堂还愿,还请早些去才好,这般堵在路中,整个市面都没法营生,若让陛下知晓,少不得怪罪下来。”
玉嘉公主笑道:“听闻萧使君少言寡语,惜字如金,原来只是误传。”
萧乾道:“殿下面前,不敢拙言。”
玉嘉公主目光停留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唇一扬,“是玉嘉任性了,让诸位耽搁了行程。可玉嘉自小便爱美人美物……听闻贵嫂那样天仙一般的姿容,就挪不动脚步了呢。”
萧乾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淡淡道:“长嫂粗鄙不识礼,且如今病发,恐会冲撞公主贵体。不如公主先行,等长嫂来日病愈,再让祖母携她前来向公主赔罪?”
人之所思所想,就算并非刻意,也总会流露一些在脸上。萧乾字里行间全是褒赞玉嘉公主的话,可每一个字却都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反倒是他嘴里“粗鄙不识礼”的嫂嫂,他言词间莫不维护。
玉嘉公主眸子一凉。
看来传闻是真的,萧乾护她嫂嫂视若性命。
可一个正常男子又怎会用性命护嫂嫂?
除非他俩之间,确实有见不得人的苟且。
……墨氏女,有令神仙思凡的美貌。玉嘉看着神仙一样清凉俊逸的萧乾,突地抿了抿嘴,笑道:“能得萧使君这般护着,贵嫂真是好福气。”言罢,她扫向萧家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车队,对身侧的宫女道:“前头带路。既然大少夫人病体违和,本宫岂能视为不见?定要探视一番才合情理。”
到了这会儿,萧家的人大体都明白了,那玉嘉公主为什么要揪住墨九不放。萧乾明里暗里维护墨九的事,萧家上下无不知情,这事肯定会有外传,玉嘉听入耳里,哪里能容得了她?
这分明是妇人的别扭争宠哩?
老夫人经的事儿多,可也从未碰见过这般当街争宠的妇人。可玉嘉公主被皇帝惯着,本人性子又烈性,做事向来直接,她有这样的行为,倒也不奇怪。萧府众人甚至以为,那个叫“余弄”的丫头,不过是玉嘉公主编出来拦路的理由,她的目的不过是“愚弄”一下墨九。
可不管怎么说,墨九是萧家大少夫人。
打她的脸,就是打萧家的脸。
这样众目睽睽之下,萧家若不护她,不等于被活活羞辱?
老夫人眉头皱着,正要阻止,蓝姑姑就惊慌失措的冲了上来。
“不好了!出事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她急吼吼的喊着,手上捏着一张染得通红的白帕子,帕上红梅点点,皱皱巴巴,像是被人咬破了,她颤着双手递上来,声音都在抖,“老夫人,大少夫人发羊癫疯……把,把舌头都咬破了……得,得快些回去,找大夫瞧瞧啊。”
老夫人看那帕子,面色一变。
众人吸口气,窃窃着,也惊乱起来。
可老夫人还未答,萧乾便已抢先一步,“祖母,孙儿去看看。”
他话音未落,人已离得远了,那步履再不像先前那般镇定。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尴尬的咳嗽一声,又看向似笑非笑的玉嘉公主,镇定地解释道:“六郎医术尚可,府里大小诊事,都他在张罗。公主殿下,您有事,先去忙吧,等墨氏病愈,老身亲自领她来,向公主赔罪。”
玉嘉公主敛去唇边的冷笑,回眸望向老夫人,“无妨,本宫的事也不急。再说,大少夫人病着,本宫又不巧碰见了,怎么也得知晓安危,方能放心离去。毕竟将来是妯娌,我若冷漠抽身,往后可怎样相处?”
一般妇人未出嫁前,都不好意思这么说。
可玉嘉与萧乾的婚事,只停在嘴上,赐婚的圣旨未下,两家也未走六礼,她已把自己当成萧家人,确实让人唏嘘——这公主果然如传闻一般,女儿身,男儿行,是个洒脱豁达,英气逼人的女子。
老夫人尴尬着,玉嘉公主已由宫女扶着坐回玉辇,一手托着香腮,一边半眯了眸子,似在静静等待这一场戏唱完。
公主坐在辇上,萧家人却不敢坐,也不能自去,只得僵硬地立在路中间,带着一堆行李和家小,尴尬的等待。
这样的情形,路上猜测纷纷。
而萧府上下,除了几个不晓事的妇人,大多人已对这玉嘉公主生了恼意。她这样的做法,看上去虽然只是妇人间的争风吃醋,可仔细一想,又何尝不是以公主之尊压人一头,给初入临安的萧家一个下马威?
乔迁乃是一个家族的头等大事,讲究吉利。
这样还未入家门就被堵了,自然大不吉。
一时间,萧家人觉得,不仅谢忱……整个临安城都在笑话他们。
萧家数代功勋又如何?萧运长被敕封为国公又如何?一个并不曾为国付出任何的公主,只因身上流着一抹皇室血脉,就可以凌驾在为南荣建功立业、祖上数代惨死于沙场的萧家头上。
萧运长握紧拳头,深深吸一口气,方才将冷却的血液回暖。
“来人,把萧家从楚州带来的梨觞,为公主献上一壶。”
——
此处是热闹的街市,遇到这样的事,人影重重,萧乾从马车前方挤到墨九位于车队后方的马车边时,一张清冷的脸上,阴气沉沉,像暗夜来临前天空的颜色,他不看任何人,整个世界也都不曾在他眼中留下半分剪影。
他看车外的玫儿,“嫂嫂如何了?”
玫儿肩膀一抖,低头不敢看他的脸,“不,不太好。玫,玫儿也不懂。萧使君上去,给主子瞅瞅罢。”
萧乾脸色一沉。
开始听夏青说墨九羊癫疯,他是半点都不信的。后来看蓝姑姑拿着带血的帕子过来哭嚎,他也只是半信半疑,可这会看玫儿吓得身子都在打颤,却是有些相信了。
他不管马车周围有多少人观看,急急挑了帘子就上车。
“扑”一声,车帘再次落下。
马车外围观的人群被隔绝在外。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怀期待的看热闹。
马车里萧乾冷清的神色,很快就变成了抓狂。
“你还吃得下?”
“嘘……”墨九向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舔了舔手指,放下手上正在剥的一个白灼虾,朝萧乾伸手,“帕子拿来,我擦擦嘴巴,我的那张给蓝姑姑了。”
她说得理所当然,萧乾突然很想掐死她,“墨、九。”
看他目光里的恼怒,墨九很淡定,“帕、子。”
萧乾望一眼马车顶,慢慢掏出洁白的手帕,递到她面前。
墨九接过来,随意地抹了抹嘴巴,又递还给他,“乖。一会拿去洗洗。”
萧乾看着白色帕子上红彤彤的颜色,又看一眼她吃得七零八落的白灼虾和满地的虾皮,还有放在虾盘里的红酱瓶子,转头就要走,却被墨九喊住,“嗳,你就这样走了?”
相似小说推荐
-
重生之谋心 (南粥) 2017-01-28完结“恨不相逢未嫁时”,这是他家族的诅咒!他是大周王朝承元帝第七子,十八岁之前,他活得潇...
-
宠后撩人 (槿岱) 2017-02-04完结凌挽夏重生了,只有三个愿望。一为不重蹈覆辙,远离前夫璟王。二为表家族忠心,抱紧皇帝大腿。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