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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 (意迟迟)


若生重新低下头去看手中的册子,上头密密实实地写了一堆东西,有人名,有时间,也有事件。她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她和苏彧在平州时,从那位平州刘刺史手里拿到的账簿。
于是她再次抬头看向苏彧问道:“这册子有何异样?”
朝堂上的事,她敢插手,但她能插手的余地不多。如今太子已死,陆立展等人亦被收监,剩下的理应全是苏彧和昱王的事。这册子既是陆立展的,那上头所记载的人和事,自然也就都是陆立展和太子少沔的同党,或受制于他们的人。
昱王知悉便已足够,根本不必特地拿来给她看。
苏彧道:“你往下翻。”
若生听他口气似乎有些古怪,便哗哗往后翻了两页。
翻到某一张,他忽然伸手一点,按在了那张纸上:“你仔细看看上头所写的名字。”
“李莞。”若生低头看着,轻轻地念了一遍:“这名字,有什么不对劲的么?”这看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但朝堂上为官的,哪有女人?她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苏彧:“这是个男人的名字?”
苏彧摇了摇头:“不知,或许是个男人,又或许是个女人。”
若生听得更糊涂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苏彧压低了声音:“你再想想,这名字可眼熟。”
若生一愣。
说到眼熟,她似乎的确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是在哪里?她有些迷迷糊糊地回忆着,李莞……李莞……忽然,她眼神一变,蓦地道:“李莞!不是你姨母的名字吗?”
——夏柔的生母,便叫李莞!
她虽然只听过一回,但应当没有记错。
若生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
言罢她立即又摇了摇头道:“是不是凑巧?”“李”是大姓,一向常见,“李莞”这个名字,也并不十分特别,世上同名同姓之人多的是,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什么也说明不了。
苏彧笑了一下:“兴许是凑巧,兴许不是。”
眼下没有别的证据,什么话也不能说死。
他望着若生:“你再看看上边所记载的日子。”
“……没有道理。”若生轻声自语着低下头去,“她和陆立展怎会有交集。”她仔仔细细地盯着边上写着的日期看,墨色已经陈旧,写的是宣明十三年。
那是,六年前。
若生心里开始翻江倒海:“宣明十三年,岂不正是——”
“燕门之变”时!
也正是在那一年,苏彧失去了他的父兄。
可她再看,上头除了一个名字和时间外,已再无其他。
这个“李莞”究竟是谁?陆立展和他在宣明十三年又做了什么?
若生合上册子,看向苏彧,突然有些语塞了。但很快她又想到了一处不大对劲的地方:“思来想去这名字恐怕还是重了的可能更大些。”夏柔的母亲早在十几年前便去世了,她也因此一直寄住苏家。
到了宣明十三年,夏柔母亲的祭日也不知过了多少个。
那个和陆立展有所交集的“李莞”,怎么可能会是她?
陆立展难道会特地在多年后写下一个死人的名字?
若生越想越觉得不可能。
苏彧却没有说话。
她能想到的事,他自然也会想到。
这册子上不过只有寥寥一个名字和时间,连正儿八经的证据也算不上。但相同的名字,难免还是过于巧合了。不知道就罢,而今知道了,心里总是有些犯嘀咕。
苏彧将册子重新收好,声音平静地说了句:“不管怎样,既然知道了,就还是查一查吧。”

  第358章 男人

午后,阳光渐弱,腊月的空气寒意愈浓。
黄色的腊梅花颤巍巍地从墙内探出枝桠来,风一吹,空气里便满是梅香。若生透过车窗向外望去,天际一团火红已成灰白,是又要下雪的模样。她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将视线收回,忽然瞥见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目光顿时又凝在了那。
马车她不认得,但车上写着的那个大字她可认得。
若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时,马车上下来个姑娘,像是察觉了她的目光忽然将脸转了过来,然后一看,脸上绽开了笑容,朝着她用力地挥了挥手。
若生心里大抵已经猜出了这人是谁,遂扭头同一旁的苏彧道:“你往外瞧瞧,那是不是你家表妹。”
苏彧微微一愣,越过她侧脸往窗外看了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若生道:“是不是该过去打声招呼?”
苏彧眼皮也不掀一下地道:“不必理她。”
“……”若生回过身,用力地打了下他的肩膀,哭笑不得地道,“有你这么为人兄长的么?”
苏彧一脸风轻云淡:“那丫头讨人嫌。”
若生闻言愈发啼笑皆非,扶额吩咐,让三七将马车赶到夏柔边上去。到了地方她先下的车。夏柔立即迎上来,笑着道:“阿九你来的正好,我这恰巧缺个人陪呢。”
俩人近日熟悉了许多,若生便也就笑起来道:“你那表兄也在。”
说话间,苏彧推开车窗,从里头探出了半张脸,看着她们轻轻地哼了一声:“打过招呼该走了。”
夏柔回望过去,翻了个白眼,又笑着抱住了若生的胳膊:“好阿九,别理他,我们自去玩我们的。”
若生失笑:“做什么去?”
夏柔伸手指了指附近的一座楼:“听闻里头新出了些好玩的菜色,我们去尝尝。”
连家的厨子手艺绝佳,若生鲜有在外用饭的时候,夏柔所说的酒楼她从未去过。
她回头看了苏彧一眼。
苏彧正要开口,夏柔抢先说了句:“何以解忧,唯有吃喝。”她的手还牢牢地抓着若生的,丁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苏彧无可奈何地道:“银子可带够了?”
夏柔瞥他一眼:“放心吧您,银子不够我也不能卖了您媳妇儿。”
若生一面脸红一面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苏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道:“是不是讨人嫌?”
若生乐不可支,笑得答不上话。
苏彧叹了一声:“罢罢,我走就是。”
他要去长兴胡同一趟,若生原是归家,如今能有夏柔陪着四处转转也是好事。雀奴出事以后,若生只在他跟前大哭过一场,想必心里还是难受的。
胡吃海塞一顿,纵然不能解忧,也是高兴的。
但他念叨着要走,却始终没有发话让三七动身,三七便犹犹豫豫地不知怎么办。
还是若生催促道:“走吧。”
苏彧这才又叹了口气让三七启程。
夏柔挽着若生的胳膊感慨道:“真是谢天谢地,我还生怕他不走了。”
若生跟着她往酒楼里走,嗅着空气里弥漫的淡淡烟火气,笑着道:“他有要事在身。”说完,她忽然想起了先前在马车上看过的那本册子。
那个被陆立展特地记载在册子上的李莞,同夏柔的母亲究竟有没有干系?
想了想,若生闲谈般问了一句:“你还记得你娘的样子吗?”
夏柔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道:“哪里能记得。”
她去世的时候,夏柔尚且年幼,对她的记忆原就不深,过了这么些年,更是丁点也不记得了。
若生沉吟着笑了笑:“我只看过我娘的画像。”
夏柔怔了一下。
若生笑道:“画师手艺精湛,栩栩如生,但我总是看过便忘。”
她有记不住人脸的毛病,夏柔也知道。
夏柔问了句:“那我呢?你平素是如何记住我的?”
若生哈哈一笑:“你呀,你左侧鼻翼上有一粒小小的黑痣。”
夏柔“咦”了声,伸出手指仔细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原来如此。”
少顷,俩人上了楼,进了雅间,夏柔大马金刀地往下一坐,想也不想地便脱口点了七八道菜,又让人再上一壶梨花酿。
若生有些吃惊。
夏柔倒是满不在乎地冲她一摆手:“在家时常陪着姨母用饭,她饭量小,菜色多清淡,实在不合我胃口。今日难得出来,自然要放开肚皮吃个痛快再说。”
果然,她说要放开肚皮吃,这菜一上来,她便真就开始埋头大吃。
她将丫鬟打发了出去,自己夹菜,想吃哪一道便吃哪一道。若生看着她,明明味道一般的菜吃进嘴里似乎也成了珍馐美味。同夏柔吃饭,实在开胃。
两个人吃着菜小酌着,面颊因为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像水中两条贪吃的锦鲤。
突然,外头传来了一声巨响。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若生和夏柔一齐抬起头来,对视了一眼,皆起身伸手去推窗。推开半扇,街上景象便可一览无余。底下闹哄哄乱糟糟,不知是谁家的马发了狂,踢翻了两旁的小摊子,此刻正嘶鸣着被个穿靛蓝色的年轻人勒住了缰绳慢慢平静下来。
若生一手还端着酒杯,见状兴致缺缺地准备合窗。
然而这瞬间,那年轻人手一扬,腕间有个东西蓦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震惊之中手一抖,酒杯“哐当”落地,溅起了一地的梨花酿。
是不是眼花?
是不是她眼花了?
她们身处二楼,虽然楼不高,但到底隔着距离。
是不是,她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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