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萝颔首:“邢御医的医术好,他来看诊,让人放心。我外祖父那里,我写封信吧。”
“好。”穆连潇没有犹豫,依着她的意思,“我这些日子要经常进宫,不能亲自去桐城,我吩咐云栖去一趟吧。”
这事儿敲定了,杜云萝几乎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生老病死虽是人之常情,可她还不想面对,能晚些就晚些。
夫妻两人拥了会儿,听见外头稚子动静,这才起身,稍稍整理了衣摆。
延哥儿来了。
他很喜欢粘着穆连潇,晓得父亲回来了,就拖着彭娘子的手往正屋这里来。
玉竹守在门口,蹲下身子,道:“哥儿,侯爷与夫人在里头说事情,哥儿在院子里等一等吧。”
延哥儿哪里知道什么事情不事情的,只晓得他不能进去见穆连潇,一脸的不高兴。
彭娘子哄他,延哥儿憋着小嘴,仗着身子小,往边上一躲,扶着门沿要进去。
玉竹和彭娘子怕他摔着,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延哥儿迈着小腿,大声喊着“爹爹”。
穆连潇从内室里出来,小小的孩子就扑在了他的腿上,抬起头来时,早不见了刚刚的不悦,晶亮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爹爹!”延哥儿叫着。
穆连潇把他抱起来,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
他发现延哥儿的笑容和杜云萝如出一辙,只要展露笑颜,多沉闷的心情,都能在一瞬间就舒爽起来。
“不是让你在外头等一等吗?”穆连潇笑着问他。
延哥儿紧紧搂着穆连潇的脖子,只顾着撒娇了。
杜云萝也跟了出来,见延哥儿的样子,好笑地摇了摇头,低声与穆连潇道:“还说我宠他,侯爷不也是一样?”
穆连潇没否认,反倒是眉飞色舞:“还小呢。”
杜云萝笑意更浓。
也是,延哥儿还小,只不过他是长子,再过几年,穆连潇心里再疼他,功课功夫上都要费心起来。
这两年,就让延哥儿高高兴兴的。
杜云萝记挂着写信的事儿,由着那一大一小玩闹,叫锦蕊准备了笔墨,提笔给甄家写信。
等写完了封好,杜云萝交到穆连潇手中,又换了洪金宝家的过来,让她明日里回一趟杜家,与甄氏交个底。
翌日一早,穆连潇就让云栖去了桐城,算算来回日子,少说也要半个月,就只能安心等着。
杜云萝在花厅议事,刚散了人,准备去柏节堂时,前头就有人来报,说是平阳侯府里使人来了。
等了一会儿,杜云萝就见一婆子跟着人过来。
那婆子打扮干净,头发梳得油光发亮,杜云萝认得她,是侯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
婆子恭敬行了礼。
杜云萝问她:“是不是乡君有什么事儿?”
婆子把一封信取了出来。
锦蕊接过来,交给了杜云萝。
杜云萝打开一看,不由就抿了抿唇。
信还是世子夫人写给她的,依旧是拿手漂亮的小字,看得人眼前发亮,只是上头的内容有些不恰意。
信上说,平阳侯府已经跟兴安伯府商量好了,慈宁宫里也默许了,三年后,晋环回平阳侯府,至于穆连慧,定远侯府什么时候想去接人都可以。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杜云萝并没有想到会如此快捷,不过这么些时日,平阳侯府竟然连慈宁宫都摆平了?
实在叫人惊讶。
杜云萝收起了帖子,直直看着那婆子,道:“信儿我收到了,妈妈也知道,我虽是侯夫人,乡君的事儿,还是要乡君自己拿主意,我也要和我婶娘商量商量,问问她的意思。”
婆子恭谨道:“您说得是,我们侯夫人的意思是,贵府无论何时想来接,提前与我们说一声。”
杜云萝应下。
等那婆子走了,杜云萝站起身来,略一沉吟,便往风毓院去。
穆连慧毕竟是练氏的女儿,好坏都不该瞒着她,这事儿也简单,杜云萝是去传个话的,不是去和练氏正儿八经地商量的。
当然,她还想看一看练氏的伤情。
自从中秋家宴那日又摔倒了之后,练氏这些日子精神极差,她关心的不是她的腿伤,而是穆元谋为什么不相信她。
明明那么多疑点,明明以穆元谋的谨慎和细致,在发现那些端倪之后,一定可以查出些什么的,可穆元谋就那么打断了她的话,叫她莫要胡思乱想。
练氏还是想了很多,越想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杜云萝让人通传了一声,就撩开帘子进去了。
练氏半躺在榻子上,她的腿还不能动,见了杜云萝,她一时也没什么好气:“不劳惦记着,腿伤就这样了。”
第667章 颠倒(四更求月票)
话音未落,珠姗瞥了练氏一眼,又转眸偷看杜云萝。
杜云萝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高兴与不高兴,她只是自顾自在椅子上落座,青葱白玉一般的指尖搭在桌沿,修剪圆润的小巧指甲盖染了丹红,衬得那双手越发白了。
珠姗有一些恍惚,依稀记得,杜云萝嫁进来的那一年,她的手就是这么好看。
几年之后,杜云萝似乎还是那个杜云萝,但是她们的二太太却变了很多。
变得不再游刃有余,言语里亦夹棍带棒的。
杜云萝看着练氏,不疾不徐道:“二婶娘的身子,怎么能不惦记着呢,您的腿伤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好,又摔着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牵挂着。”
练氏冷哼一声。
她知道,她不该用这种态度对待杜云萝,她要像以前一样,笑起来和煦如春风,可她就是忍不住。
脚上一动就痛,痛起来直达心肺,痛得她哪里还顾得上对人和蔼。
尤其那个人是杜云萝。
自从杜云萝嫁进府,二房的日子就没舒坦过!
偏偏这个侄媳妇,还是她练氏有心有意选出来给穆连潇的。
每每思及此处,练氏都恨不能扬手扇自己一个耳刮子,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人呢,她当时怎么就瞎了眼了呢!
杜云萝不管练氏在想些什么,她脑海里浮现的是前世光景。
彼时的她不听话,不得吴老太君和周氏喜欢,穆连潇离京的时候,她多是待在韶熙园里,独自打发时日。
练氏时不时来看她,说些好听的话,全然一副关爱晚辈的好婶娘的样子。
这个府中,难得有人待她温和,慢慢的,杜云萝变得信赖练氏。
在穆连潇战死之后,杜云萝歪在床上病怏怏了许久,练氏亦仔细照顾了她许久。
这种“付出”,收获的是杜云萝的听话。
她依着练氏给她铺好的路,与娘家愈行愈远,过继了穆令冉,又在小院里孤独终老。
杜云萝记得很清楚,练氏死的那一年,冬天很冷,她跪在灵堂里,落了不少眼泪,心中有了偏向,竟是比周氏自尽时,更加叫她悲戚。
一晃数十年,直到刘玉兰走进了小院,把刘孟海家的临终前的那些话带给她的时候,杜云萝被震得根本回不过神来。
费了好几日,年迈的她才慢慢理清楚了其中干系,才晓得她在练氏身上跌了多大的跟斗。
恨,当日萦绕心头的恨意,在此刻看到只能躺在床上的练氏时,有那么一丝的宣泄。
因果轮回?
杜云萝清楚,练氏的腿伤大有文章。
其中深意,杜云萝没想在现在弄明白,她只是看着练氏,脑海里最后剩下的是,这一次,她们两个的位子颠倒了。
坐着的是杜云萝,躺着的是练氏,与前世相反了。
当然,心情也不同了。
“牵挂着?”练氏自嘲一般笑了起来,目光锐利,“的确是牵挂着,就琢磨着让我多躺些时日。”
杜云萝眉梢一挑,摇头道:“婶娘,伤筋动骨的,可不就是要多躺一躺吗?我知道您心里烦闷,日日这般躺着,换谁都不舒服。
我跟您说一声,我和侯爷担心老太君身体,使人去请邢御医了,等他来了,让他仔细给您看看伤势,也给二叔父看看咳嗽。
他到底是老御医,手段办法见识,与寻常大夫不同。”
练氏的脖颈背后发冷。
她觉得杜云萝话里有话,起码她听起来就是如此。
练氏知道邢御医受甄家供奉,她的心突突加速。
邢御医给杜云萝看诊过,也来府里看过吴老太君和周氏,莫非、莫非那时候,邢御医就看出了其中猫腻?
练氏的手指死死捏着被褥。
她不敢信。
练氏在杜云萝的鸡汤里动手脚的时间不长,那药性也浅,杜云萝和穆连潇去桐城时,一路都断了药,按说是不可能被诊出来的;再说周氏,练氏对周氏下毒,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时隔数年再被诊出来,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练氏抬眸看向杜云萝,见她笑盈盈的,练氏吞了口唾沫。
杜云萝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般无害,很是狡猾,若邢御医真的有跟她说过什么,练氏猜想,杜云萝不会大大方方就把邢御医亮出来。
这行为就跟挑衅一般,应当不会……
不会就好,至于让邢御医来诊她和穆元谋的病情,练氏压根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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