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皇帝转身,皇后一步一步地朝着他走过去,皇帝看着她盈盈地跪在自己的面前,“既然皇上已经查明了真相,臣妾也无从辩解了,只是求皇上答应臣妾让臣妾择了良辰吉日再死吧。臣妾从小就害怕黑,若是能够选个好日子,兴许那奈何桥上会点着琉璃灯。”
皇后声音沉静,没有求皇帝的语气,只是像是叙述一件极其平凡的事情一样。说完话,皇后抬起头,一脸的平静。
皇帝冷眼看着皇后,却无端生出几分死若秋叶般静美的意思。左右都是在这承乾殿中,她也在耍不出什麽手段了。
“便依着皇后的意思吧!”皇帝冷静地说完这句话,撩起下摆出了承乾殿。
就在皇帝刚刚转身的瞬间,皇后眼中便闪过一丝浓郁的恨意,一张刚刚还哭泣的脸,如今已然没有了痕迹,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意,说不上来的诡异。
此事一出,朝堂之上,长孙大人自然是要为自己的你女儿讨得几分公道的,但是皇帝却在散了早朝之后将长孙大人请入了内阁之中。
刚一进去,长孙大人便看见了额头有一颗黑痣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侍奉这皇帝。
他随即便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情,就此之后朝堂之上长孙大人则换了说法,说是自己教女无方,竟然行刺太子,确然皇后是罪有应得的,只是暗地里长孙大人却一直忙忙碌碌,不知在操劳何事。
既然查出了真凶,安侯自然是要被释放的,只是除去了他刺杀太子的大罪,一些小小的惩罚却也是必不可少的,三足鼎立的局面,皇帝还是要维持下去的,这样一个合理的罪名就让皇帝觉得有些棘手。
朝堂尚且暗潮汹涌,后宫自然也是不能风平浪静的。
第一百零七章 宫门深似海
谢夙卿听到太后的叹息亦是不知道应该从何劝解,往日虽然太后喜欢自己,但是一国皇后为了一己之宠眼看着就破坏了朝堂的局势,如何不让人忧心。
但是这一切确然是麻烦,但是更加让谢夙卿忧心的却是上一世的时候,她记得,明年的今日才是皇帝驾崩的日子,而皇后如何会在皇帝驾崩前一年就被赐死了呢?
自从她重生之后,这世上很多事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发生了变化,变化最大的便是谢秋水因她而死。
只不过,她倒希望皇后在这时候就归天了,否则一年以后的陪葬之祸,又如何躲过去?
“茶已经满了,最近是怎么了,怎么一直心不在焉?”太后看着已经将茶水倒得溢出来的谢夙卿,口中略有责备。
谢夙卿回神,慌忙地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以前挺机灵的孩子,这几天是怎么了?”太后瞥了一眼谢夙卿,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起身回自己的内殿了。
谢夙卿心里烦忧,却利落地起身扶着太后进到内殿里休息。
侍奉太后歇息之后,谢夙卿悄悄地退到了大殿外,刚想要松口气却见着苏姑姑也出来了,“太后虽和善可也要小心些,你这般样子,太后迟早是要恼了的,可别让太后娘娘替你担心。”
谢夙卿听着苏姑姑的话,感激地笑了笑,然后福了福身,“谢谢苏姑姑了,臣记下了。”
苏姑姑看着谢夙卿谨慎的样子,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进了寝殿。
谢夙卿本打算回自己的房间,但是却压抑不住内心的烦忧,便转头想去湖边透透气,却看见皇后宫中的宫女宁芜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谢夙卿心中疑惑,却在此时听见苏姑姑匆忙的声音。
谢夙卿原本已经迈出去的脚生生地转换了一个方向,她看着苏姑姑面上的焦急以为是太后出了什么事情,却没成想,苏姑姑也看着宁芜行进的方向。
谢夙卿当即明白过来,苏姑姑是不希望自己陷入这深宫的混乱之中。
看着苏姑姑一步步朝着自己走过来,谢夙卿也加快了脚步朝着苏姑姑走过去。
“以后要管好自己,莫要为了不相关的事情惹祸上身。”苏姑姑伏在谢夙卿的耳边有些担忧地说,言语中的真心,谢夙卿是能够感受到的。
“是,谢谢姑姑提点。”谢夙卿矮身福了福,心中满是感激,在这个吃人的深宫中,竟然还有这样一个人如此真心对待自己,谢夙卿觉得心里暖暖的。
寒暄过后,谢夙卿再也没有留恋,径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谢夙卿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等着承乾宫里传出那人薨的消息,可上天就是不让她如愿。
往往人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在大家都以为不日皇后就会离开人世的时候,皇上突然间病倒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夙卿正在永乐宫中为太后斟茶,她的手一顿,心有所忧地皱起了眉头。
此时任凭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对谢夙卿而言,都算不上是件好事,相反,倒是个不可掌握的破坏因子。
太后的身体一震,方才与谢夙卿闲聊时染上的笑容一下子垮塌了,眼里尽是焦急,她撑着扶手站起身来,有些力不从心,谢夙卿赶忙回过神来上前将她扶稳。
“太后娘娘莫要着急,伤着自己的身体就得不偿失了,皇上是天子,是被老天爷护佑的人,不会有事的,臣陪着您去看看。”谢夙卿一边安抚道,一边扶着太后往殿外走去。
来到皇帝的寝殿,一阵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闻着便让人感觉胃里在翻腾。
皇帝的床前,跪着十几名太医院里颇有资历的太医,此外,还有另外一个异常扎眼的身影。皇后,长孙氏。
太后当即大怒,一掌拍在了雕花红木桌子上,道:“你待在这里做什么,带罪之身,岂容你随意抛头露面,搅的后宫鸡犬不宁,哪有作为一个一国之母应有的本分!今皇帝身体报恙,你又有什么企图?”
之前皇后犯下大错,并且动用了外戚的力量,这是犯了大忌,太后虽然在皇后这件事上保持了沉默,却并不代表她什么也不知道,太后的心里总是有一杆称,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她都看的分明。
因此,皇后在她的心里已然画上了一个终止的符号。
皇后抬首,泪眼婆娑的看着太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抽泣着,开口道:“臣妾自知犯了大错,只想在最后的时日里多陪陪皇上,臣妾将整颗心都献给了皇上,太后娘娘同为女人,又怎会不懂女人的悲哀,爱在皇家,是那么的苦不堪言!太后,请让臣妾再服侍皇上几日吧,届时,臣妾定自行了断!”
从开始小小的抽泣到痛哭流涕,谢夙卿竟然真的在她眼里看到了几分情意,然后这份情意有几分,谁又知道呢。
谢夙卿把目光投向太后,只见太后的面色稍缓,似有些动容,她的心暗暗一沉,皇后要打什么歪主意她不知道,至少目前还看不分明,但她可以断定,皇帝的病重对皇后来说简直是一种契机,而皇后也一定在把握这个契机。
“臣妾还有一事要启禀太后。”没等太后有什么反应,皇后继续说道:“先祖宗皇帝病重,当时的蔺阳侯请来佛陀山的法师,在皇宫中大作三日法事,而后祖皇帝的病日渐好转,恢复了健康,臣妾想,皇上病重,不管怎样都应当一试,不知太后。。。”
“佛陀山的人哪里这么容易找寻到!”先祖宗之事是众人都知晓的,而佛陀山的法师天下闻名,已有上五百年,若是寻到佛陀山的人,或许真的留有生机。
皇后的两颊泪痕还在,她粲然一笑,道:“太后您忘了,蔺阳侯一家与佛陀一族向来是有交情的。”
说到这儿,太后已经明白该怎么去做了。
“好啦!”太后无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吧,看着就觉烦心。”
这么说来,太后是暂且将她的事放在一边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皇帝的安危。
皇帝的面色蜡黄,接近枯瘦,很难想像昔日一个尚且还健壮的中年男人在短短两日之内,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躺在龙床上的仿佛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太后挥下了苏姑姑与谢夙卿两人,独自一人留在皇帝身边,静静的坐着,这一刻,她只是一个平常人家的母亲,而她的儿子正在遭受病痛的磨难,一行清泪,默默的从脸颊上滑落,悄无声息。
谢夙卿在正厅等着,与苏姑姑一同站着,在另一边的门口,李公公双手合十在身前,垂着首,嘴里默念着向上天祈福的话,也难为他伺候皇帝一辈子了。
“苏姑姑,你觉不觉得皇后娘娘这时候出来很是蹊跷?”谢夙卿不忍心看着这一切再一次偏转,皇后不死,这西楚皇宫里必不得安宁,而她,也无法安枕。
苏姑姑叹了一声,眼神忧郁,是难见的深沉,她盯着谢夙卿那明亮如同水晶一般的眼睛,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够插手的,皇后如今毕竟还是皇后,不管她要做什么,我们都只能看着,默默承受着。”
原来,苏姑姑也看清楚了目前的形势,更有甚者,她比自己还要看得透彻,可是她选择了做一名沉默者,谢夙卿摇摇头,道:“倘若为得安生而活着,我便不会自荐进入皇宫大院,这儿深沉似海,什么时候溺水了,都只怪自己当初的选择罢了。”
苏姑姑无力的笑了笑,道:“你这丫头片子还有什么大抱负是么?倘若有,姑姑今日也奉劝你,咽回去。”
谢夙卿眼神坚定,笑容亦是坚决,“不是抱负,是信念!”
“谢丫头……”一道干哑柔弱的声音传来,是太后步履蹒跚的从内殿走了出来,手杖掷地有声,亦是一种沉重,她招了招手,把谢夙卿叫了过去,而后眼神看向苏姑姑,一瞥门口站着的李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