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仪仗队伍足足有上百号人,楚胤带着谢夙卿上了最中间那辆最为宽敞的马车,马车里足足可以放下一张大床。
宫女们穿着清一色的粉,走在马车的两边,还有禁卫军,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恐怕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现在谁都知道了,皇帝亲自接了一位娘娘回宫,那娘娘原先就住在一件叫“陌花居”的小宅子。百姓们看呀瞧呀,愣是看不见马车中是哪位娘娘,而且,谁人都知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这个时候,马车里不会坐着的就是皇后娘娘吧?只是这个猜想立即被他们自己否定了,皇后娘娘是出身名门望族的柳家小姐,怎么会屈身住在这小宅子里头呢?
可是如果不是皇后娘娘的话,皇帝为什么要在这一天带个女人回宫呢?想不明白,这些百姓们,当然是想不明白的。这个话题,足够做他们的谈资三月了。
百姓中,有一些四处东张西望,目光却始终会回到马车上的人,为首的一人,正是柳一。柳一心里愁得,他没有想到楚胤会这般的大张旗鼓的带谢夙卿回宫,柳然让他在路上使绊子,他恐怕是做不到的,他不能让自己和自己的兄弟上去送死。
下定决心后回身,还是先回宫请罪去吧。
龙撵在皇宫中穿行,这几日降了温,皇宫中的青石板路上都落了些冰渣子,宫人们走路的时候很小心,也很慢。谢夙卿一直窝在楚胤的怀里,将头埋在了楚胤的胸口,上边罩着一件兔毛披风,带着绒毛的帽子盖住了她整个头,整张脸。
“皇上,前面是窦昭容,看上去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龙撵再上去就要撞上了。”李公公快步跟在楚胤的龙撵旁边,开口说道,他的话,谢夙卿也听的清楚,正想掀了帽子探出头来看看,又被楚胤瞪了一眼,遮了回去。
“你再不安分,等你身体好了,我可要你都给还回来的。”楚胤似笑非笑的说道,谢夙卿瞬间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羞愤的垂下了头去。
“你去看看什么事。”楚胤淡淡的说道,谢夙卿一直都在仔细听着,听见李公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李公公又回来了,只听李公公道:“窦昭容因为踩着了冰渣子,扭了脚,正倒在前边起不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李公公的话音刚落,窦昭容便高声给楚胤请安了,那声音不知道拔高了多少,谢夙卿都觉得她太拼了一些。
楚胤眼眸也不抬一下,对李公公说道:“让侍卫把她抬回去。”
这个时候莲池边上正在举行宴会,为皇后庆生,这里不算偏僻,却也犯不着有人会离了席跑到这边来散步,最后还摔了一跤,不得不说,窦昭容做的明显了一些。谢夙卿想着,也没有要替窦昭容说话的意思,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善男信女了。
窦昭容挣扎了几下,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了,龙驾面前,怎敢造次,接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真的和楚胤对上。
龙撵很快就停了下来,谢夙卿感觉,似乎不是去原来的梅林苑,梅林苑在皇宫的东南一隅,位置偏僻,怎么说也要走上半个时辰,可是现在很显然不是到达梅林苑的。
“你不是送我回梅林苑的么?”谢夙卿开口问道,她四处只能看见楚胤胸口的那个龙纹,还有周围的白色绒毛,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你不是说,我去哪儿你就去那儿吗。”楚胤带着笑意的说道,龙撵停了下来,楚胤小心翼翼的将谢夙卿抱起,步履稳重,每一步都带着呵护的意味。
直到楚胤轻柔的将谢夙卿放下,谢夙卿才得以看清周遭的景象,富丽堂皇的雕饰,还有铺就了金丝蚕被的龙床,这是龙息殿无疑,可是,楚胤这般将自己带到了龙息殿,还让自己睡在龙床上,就不怕外人说闲话么?楚胤才坐上那个位置不久,这般让人揪了小辫子,总是不好的。
楚胤的黑瞳凝望着谢夙卿如涧水般明亮清澈的眸子,他很清楚谢夙卿在想什么,便先一步开口说道:“我不想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考虑的越多,我便越发不像自己了,如果连保护自己的女人都要用窝囊的方式,那我不要成为那样的男人,我拒绝。”
谢夙卿思量着,明白他的心意,也明白他是因为怕了自己失去他的保护而再次受到伤害,可是谢夙卿始终觉得,楚胤这样做会给他惹来麻烦。“我不希望成为你的负累,你能明白吗?”
楚胤轻笑着,宠溺的抚了抚她额前的发丝,轻轻的拨到了两边,将她饱满的额头完全露了出来,谢夙卿算得上是一个标致的美人,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容颜都不见衰老的,比之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多了一分成熟的风韵,比之二十五六岁的老姑娘,又显得稚嫩了,所以处于一个刚刚好的模样。
“我会用行动证明,你不是我的负累。”
谢夙卿最终还是屈服在了楚胤坚定的目光下,他给自己安全感,让自己相信,他说的话都是对的。
“小余儿一岁多,已经会走了,也会说简单的话了,但是手脚没个轻重的,我怕他会碰到你的伤口,现在还不打算把他抱过来,等你再好一些,我就把他抱过来,好不好?”楚胤的语气是征询的意思,谢夙卿其实一直都很想问问关于楚余的事情,奈何事情太多,她就算问了,也没有机会见见,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谢夙卿点点头,应声道:“好啊。”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不会翻案的
楚胤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去处理,谢夙卿知道,他是要去皇后柳然那处,毕竟是她的寿辰,总该露面的。谢夙卿没有说什么,只是接受了他蜻蜓点水的一吻,笑着让他去了。
楚胤留了龙息殿里的管事姑姑,苏姑姑,还有两个侍女下来,那两个侍女一个叫玉心,一个叫妙荷,都是在龙息殿里伺候了多年的婢子,比较机灵又识趣的人物,楚胤将她们拨过来专门照顾谢夙卿。
而苏姑姑则是谢夙卿的老相识了,两人原在长乐宫里共事那么就,感情已经很深厚了,太皇太后西去之后,苏姑姑就到了龙息殿中做掌事姑姑,她在宫里的地位依旧如故。
苏姑姑见着谢夙卿,面上挂着淡淡的笑,眼里却是心疼的,她虽不知道谢夙卿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看这副模样,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她让玉心和妙荷下去同步怜学习煎药,今后步怜也好轻松一些,自己则是站在了床边,弓着身子,凑谢夙卿近些,她道:“娘娘,看您这般,奴婢也要心疼了。”
谢夙卿伸了只手出来,紧紧的握住苏姑姑的手,她歉疚的红了眼,道:“太皇太后入皇陵时,我也没能去见她最后一面,是我不孝,无数次午夜梦回,我都能梦见太皇太后在我身边,苏姑姑,夙卿真是很没用,兜兜转转,辜负了许多人,自己却是一事无成。”
在苏姑姑的面前,谢夙卿完全是个小孩子,苏姑姑长她九岁,原来就很照顾谢夙卿。
谢夙卿拉了拉苏姑姑的手,拍了拍身边空荡的位置,道:“你坐会儿吧。”
知道两人要说许久的话,苏姑姑也便恭敬不如从命的坐下来,她道:“太皇太后会知道你的心的。”
谢夙卿牵强的一笑,淡淡地说道:“我只希望,完成太皇太后的心愿,好好的陪在皇上的身边。”
“你是因为想通这点才回来的?”
谢夙卿摇摇头,道:“也不尽然,苏姑姑知道步怜的事情,对吗?”
苏姑姑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的脑海中浮现步怜那可怜的模样,还有一瘸一拐的腿,再也回不去的腿,她是怜惜的,当时她若是没有出去采办宫中所需的物品,说不定还能救回步怜的腿。忽然,她想到了谢夙卿提这件事的含义,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夙卿,道:“傻姑娘,后宫中阴险诡谲,你为了替步怜报仇,也不必以身犯险。那些是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这次谢夙卿却是态度坚决,她道:“当初我决定离开的时候,是临时的决定,带走了彩玉,步怜却被我留在了狼窝虎穴当中,才导致她无依无靠,受人欺凌,这是我欠她的。还有,苏姑姑,我不相信你没有一丝的怀疑过太皇太后的死因。”
谢夙卿的最后一句说的极轻,轻的苏姑姑以为她根本就不曾说过,可是终究,谢夙卿的话清晰的进了苏姑姑的耳朵,想忽略也忽略不掉。苏姑姑的神情凝重,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太皇太后原本就有疾在身,那段时间恶化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就别在这个问题上探寻下去了。”
苏姑姑很不想谢夙卿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在她看来,这是皇宫中不可触碰的忌讳,太皇太后就算真的被人下了毒手,那这么久过去了,再去翻案,只会让自己也陷进去,还不如不去提及。
“苏姑姑也觉得太皇太后去的突然对不对?太医说过,太皇太后的身体至少还能撑半年之久,可是皇上只去了一趟黄河下游,太皇太后就……我知道,苏姑姑不愿意我惹上这些事,若是前些年,我也会选择明哲保身,可是现在,我不会选择规避问题。”
见苏姑姑一副担心的模样,谢夙卿缓和了语气,笑道:“放心吧,我不会翻案的,我还想太皇太后能在天宫中安享太平,不想惊扰了她老人家,我只是要让那些卑鄙的人付出代价。”
苏姑姑重重的叹了气,目光流转,又回到谢夙卿明亮的眸子上,她仿佛在谢夙卿的眸子里,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她在宫中将近二十年了,她看惯了皇宫中阴险诡谲下的惨死,在她害怕之后,她选择了战战兢兢的过日子,选择明哲保身,她要安然的活下去,所以这么多年以来,她只学会了一件事情,就是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