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夙卿看着太医额头渗出的汗水，轻声说，“太医，太后的病可有大碍？”
楚胤听到了谢夙卿的声音才抬起头。
太医看着楚胤看着自己，慌忙地跪下，而后惶恐地说，“只是气血攻心，想来休息几日便不打紧了，微臣去开几副安神的汤药。”说完话，太医弯腰磕头。
谢夙卿听着太医这般说，想来是没有什麽事情了，心情顿时也大好了。
楚胤能够来这里看望必然是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只是她很是担心楚胤如此处理六王爷。
如果六王爷依旧还是有不臣之心，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谢夙卿在寻思这件事情的时候，太后却突然轻声开口说，“前些日子，哀家问你的那话，今后夙卿该如何对待？”
楚胤听到太后如此问，便如实回答，“皇祖母，孙儿已然许诺，他日让夙卿自己选择。”
声音竟然有些暗哑，许是这些日子以来，常日喝酒所致吧。
太后看了看楚胤，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谢夙卿的脸上，而后手臂微微一抬，谢夙卿赶紧走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眼神温柔，一只手握住了楚胤，另一只手握住了谢夙卿。
“哀家知道自己孙儿的心思，便是你，是如何想法？”太后挪了挪身子，倚在了雕着凤凰的床头，苏姑姑将太后的百子千孙被往上拉了拉。
谢夙卿看着太后一脸和善的样子，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她若是直接拒绝了楚胤，那边是拒绝了当今的皇帝，如果楚胤不开心，那便是自己死一万次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他已然答应了自己，给自己选择的机会。
可如果答应，她却是做不到的。因为她谢夙卿追求的爱情，并非这富贵，也并非这地位，她想要的不过是个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呼吸山间的新鲜空气。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他虽然贵为九五之尊，却然不是她要找的良人，虽然，她也爱着他，可是她却不想在这深宫之中挣扎，从而失了自我。
之前嫁与楚胤做侧妃，不过是权宜之计，为了与太后的联系更加方便一些，如今事成，她倒真的在考虑离开的事情了，这皇宫大院，深沉似海，不知道溺死了多少人，她不想成为下一堆白骨里的一部分。
看着谢夙卿低头不语的样子，楚胤叹了口气，“皇祖母，此事，便等孙儿处理好政事的时候再说吧。”旋即，楚胤起身整理了衣摆就离开了。
谢夙卿赶紧跪安，眼神有些留恋地看着楚胤的背影。
太后看着谢夙卿无奈的样子，只淡然地说，“皇帝虽然贵为皇帝却然也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只是你明白的太早了便失去了这追求爱情的勇气。”
身为一朝太后，她怎能不知道这后宫生活的凶险，只是遇到了牵挂的人，便也就生生受了这苦。
只怕将来，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变了心，那是便是你最伤心的时候。
帝王家，花无百日红。
就算是红过了百日，皇帝的心思又又几分放在了你的身上。
谢夙卿没有办法将一切都忽略，她要的不多，却不是一个帝王能够给自己的。
所以她只有离开，只有将这份遗憾留在楚胤的心中，他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自己一颦一笑。
太后瞧着谢夙卿沉思的样子，只轻轻咳了咳，“哀家的孙儿终究还是没有让你放弃心中所想。”
谢夙卿刚想要解释，却看见太后抬了抬手臂，而后敛目，不再说话。谢夙卿只将一切收拾妥当，便悄悄地退出了太后的大殿。
待到谢夙卿走出之后，苏姑姑沉稳的声音便响起了，“皇上可真是把这谢宫令放在心上了。这般事情竟让她说了算。”
太后只是一笑，“皇帝自然不会让她真的走了去！”
谢夙卿回到自己的寝殿之内，躺在床上便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心中烦闷，连带着觉得这门前的柳絮都惹人厌恶。
于是，谢夙卿便一个人穿着浅红色的常服，拿着自己最喜欢的陨走出了院落。谢夙卿看着阖宫之中都是喜庆的颜色，心中更是烦恼。
她只木讷地往前走着，却听闻后宫之中影影绰绰哭泣的声音。想来这哭声恐怕自先帝驾崩之日便已经开始了吧。
也是，按照祖制这些先帝的嫔妃都是要陪葬的，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也难怪他们会哭成这样。谢夙卿却无心顾及这番事情，只满脑子都是楚胤的影子。
这阖宫的喜色，还有这阖宫的哭声，一喜一忧莫名的让人惆怅。
谢夙卿不知怎么的转着转着便到了梨贵人的住所。
若不是今日转到此处，她都忘记了，这皇宫中还有如此多的女人在等着解救……
谢夙卿的脑海中闪过这两个字，身子不由一抖，前世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了，只是殉葬一事，她记得格外的清晰。
偏巧这个时候，却传来了皇帝的圣旨。
梨贵人不应该说是梨常在，一身白色的襦裙，刚刚入春让人觉得有些寒冷，头上只简单是佩戴了一只木簪，却是先帝驾崩之后的就这般素面朝天了。
一双杏核般的大眼睛如今已经哭的有些红肿了，想来这梨贵人也并非是为先帝伤心，不过是在悲叹自己的命苦罢了。
谢夙卿远远地看着梨常在缓缓地跪拜，传旨的太监展开圣旨，大声地宣读，“梨常在无所出，生性傲慢，着其出家为尼，为我家国祈福。钦此。”
简短的一句话，竟然就定位了一个人的一生。想起当日之时，皇帝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摘了一朵雪白的梨花插在了梨贵人的头上，看着梨贵人白皙的脸庞胜过梨花，皇帝便高兴地此号“梨”。
这以后，梨贵人的宠爱便绵延不断，就连皇帝最宠爱的宸妃也是比她不过的。
如今呢？她却要伴着青灯古佛终期一生，若是已经年老了自然是不必烦扰，只这梨贵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但是梨常在却丝毫没有悲伤的样子，甚至脸上还有些满足地接过了圣旨。想来这梨常在必是做了陪葬的准备，如今能够活命却已然是天大的恩赐了吧。
谢夙卿脸上出现了一抹悲色。
只见这太监宣了旨之后便转身出来，谢夙卿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皇上便是要如何处置先帝的妃嫔们？”
传旨太监奇怪地看了一眼谢夙卿，惹得谢夙卿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并无什么不妥之处。
“朝阳郡主，当真是成了皇帝宠着的人儿了。连这样的事情都不曾听说吗？”传旨太监嘲弄的声音让谢夙卿莫名的烦闷。
此时朝中上下都在传，晋安侯触犯皇权，当初站错了队伍，做了三皇子的走狗，如今皇帝在打压三皇子余党，晋安侯府一定逃不开灭九族的结果，这谢夙卿也得跟着陪葬。
然，楚胤登基为帝，谢夙卿未得封号，传旨太监只好先称她为“朝阳郡主”，毕竟这个封号是铁打不动的。
但是谢夙卿却不和这传旨的太监理论，只隐忍着说道，“公公，本郡主确然不知皇帝旨意，还请公公告知。”说罢，谢夙卿将左手叠在右手之上放在了胸前。
传旨太监看着神色稳重的谢夙卿，顿时有些慌张，赶紧弯腰语气有些讨好地说，“郡主何必动气，左右不过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谢夙卿看着变了脸的小太监，心中的烦闷依旧还是无法缓解，只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传旨太监，不置一词。
传旨太监低着头未见谢夙卿动作，便又尴尬地开口说道，“皇帝仁慈，除了命冷宫之中的妃嫔陪葬之外，其余都放了性命。像这梨常在，位份低微，又没有子嗣的就直接赐了法号，出家为尼。晋了妃位的，有子嗣的便被封了皇后，没有子嗣的便被派去守着皇陵了。”传旨太监说道了皇妃，谢夙卿脑海中便突然出现那样一个身影。
一身鹅黄色的对襟小袄，白皙的手腕只带着一只古朴的镯子，脖颈上有一个梅花状的红色纹身。一张瓜子脸上，双眼灵动，却透露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坦然。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
只是谢夙卿至今也不明白这个女子到底凭借着什么，一直盛宠不断。
传旨太监依旧还在说，“皇帝的生母，已然仙逝，故追封为孝景太后。宸妃温婉贤良，封其为太后。”
说完话的传旨太监看着正在发愣的谢夙卿，不由得问道，“朝阳郡主，郡主，郡……”一声高过一声，终于在第三声的时候，谢夙卿才恍恍惚惚地看着传旨太监。
而后，有些茫然地开口，“你，你刚才说宸妃怎么了？”谢夙卿的话说的有些断断续续。
传旨太监看着谢夙卿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便和颜悦色地又说了一遍，“皇帝的生母，已然仙逝，故追封为孝景太后。宸妃温婉贤良，封其为太后。”
谢夙卿这才听清楚了，她恍恍惚惚地绕过传旨太监径直顺着通往御花园的路就走。
心中却还是不能平静，宸妃，恐怕这是先帝交代给楚胤的吧，难道帝王家也是有爱情的吗？
或许真如太后所说，只是他们本也是身不由己，他们不得不利用后宫来平息前朝的混乱？
第一百五十八章 罪臣之女
如今自己的没有任何的依托，不久的将来或许会戴上一个罪臣之女的称号，将来没有人可以倚仗。
即便楚胤再如何护着自己，他也不可能忘记他的责任，届时，如果自己卷入这后宫的争斗之中，他又将何去何从，而她又将被放置在何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