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姬拄着木杖,重新回到日常起居的大屋里了。她的步履有些沉重,行走间带着一丝蹒跚。她早已不复壮年,却还要为女儿的这些破事操心,监督着她不走弯路,逼迫着她按照自己的既定方针行事,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子羽却仍然站在门口,出神地望着外面。他在等阿桑回屋休息。但是一直等了很久,都听不见动静。黑暗渐渐散去,开始起雾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朦胧之中那个属于阿桑的人影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子羽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阿桑?”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阿桑背对着他,身子颤动了一下,却没有回身看他。
子羽绕到她身前,发现她脸上大片大片的泪痕和被泪水打湿了的衣襟,心中的委屈愤怒不平之意立即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曾经嫉妒着她,佩服着她,暗恋着她,然而如今的她显得脆弱迷茫,柔弱无助,却教他心中平生第一次生起一种怜惜之意。
子羽开口的时候自己都吓了一跳,连他都不能原谅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那种话。但是他还是说了。“别哭了,莫要怄坏了身子。”子羽柔声说道,那一刻他隐隐感受到了南离平日里的那些依依不舍和无可奈何,“你等我。我会去把季秀寻回来。他若不愿回来,我就把他打晕带回来。”
第77章 第 77 章
于是子羽便出发了,他几乎是日夜不停地赶路,越过一望无际的农田,翻过陡峭的山岭,渡过湍急寒冷的河流,穿过毒虫遍布的沼泽地。终于他来到距离稷下川几百里外的一处潮湿的平地上,在那里,稷下川的人们日复一日,满身泥污地辛勤劳作着,他们用力斩开挡在身前的荆棘,搬运来许多沙石泥土,填充着脚下尚不怎么结实的土地。这里原本是一处干涸的湖泊,积年累月堆积在湖底的淤泥呈现出肥沃的黑色,无论是祭宫,还是村寨首领们,都希冀着能打通从稷下川到这里的通道,好将这片肥沃的黑土地真正收归己用。
子羽足足用了七八天时间,才寻到稷下川民众的营地。他很快发现赢牧诗对阿桑说的话并非推诿之词。季秀远离了姜寨,仿佛彻底自由了一般,不再像从前在阿桑眼皮子底下那般规矩。他重新开始放浪形骸,夜夜新郎。虽说开荒的队伍里,露水夫妻为数不少,但是季秀无疑是做得最出格的那个。有女人告诉子羽说,季秀每天都会跟不同的女人上床,谁有权有势他就跟谁在一起。
当然,子羽并不需要怎么敏锐的,就发现了那女人说话时候掩饰不住的嫉妒和愤恨,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说的是事实。想起因为思念过甚日益憔悴的阿桑,子羽恨不得把季秀狠狠打一顿。
“这几日他跟赢初晴大人在一起。两个人没日没夜躲在那间屋子里玩,也不怕丑。”那女人以一种气急败坏的声音说道,将溪流边大树下的一座茅草屋指给子羽看。
子羽愤怒地走了过去。然而等到他靠近那茅草屋,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的时候,却开始不由自主地脸红了。“也不怕丑!”他眼睛盯着那茅草屋,愤愤然退到一棵大树下。他心中更是堵得不行,他压根不觉得季秀有什么地方好的,偏偏阿桑对季秀这般看重。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清晨弥漫的雾气早已经散去,屋中的人仍然没有起身。赢初晴全身上下不着寸缕,双腿从后面贴过来,一直挪到季秀身上,她说话的神情亦满是慵懒:“秀秀,你到底要什么?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给。”
季秀冷哼一声,微微动了一下身子,赢初晴立足不稳,一下子滑了下去。“我说过,不要叫我秀秀!你没那个资格!”他语气很生硬,对臣服于他的那些女人们,他从来都没有好脸色。
赢初晴脸色一变,心中暗骂了一声。但是想起不久前的欢.愉,她又有些舍不得。“阿秀,不如我来照顾你?我身边那些夫侍,没有一个及你的。只要你跟了我,保管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她用手抚摸着季秀身上白腻光滑的肌肤,恋恋不舍。
季秀的声音越发冰冷:“我嫁人了。难道你不知道?”
赢初晴一愣,突然开始大笑起来:“嫁了谁?蒲柔?那不是假的吗?蒲柔上次喝醉酒的时候还跟人说,娶你这么久,你碰都不碰她。早在稷下川传开,成为笑柄了。原先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阿桑的缘故,想不到你来了这里,就放得开了。阿秀,听我一句话,蒲柔配不上你,阿桑被南离看得死死的,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就算有这个胆也没这个命。你知道不知道,好容易盼得南离出征了,她竟然怀孕了,白白浪费好时候。还有,她这些天和子羽形影不离的,许是移情别恋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连我姐姐都说,等到南离回来,必有一场好戏要看,没准祭宫和姜寨从此决裂呢。”
赢初晴说这些话的时候,季秀在一旁沉默地听着。阳光透过茅草屋的缝隙,在他脸上落下斑驳的影子。赢初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这样的季秀有股莫名的忧郁,令她忍不住母性大发。她正想说什么,季秀却突然动了。
季秀如野兽一般扑向赢初晴,粗暴地堵住她的嘴唇。赢初晴有些吃惊,却也暗暗感到欢喜,从前他们极少这样亲吻的。在越来越火辣的亲吻中,他们体内的热情再一次被唤醒。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他们给我分的活太脏太累了,我要跟在你身边。”季秀压低声音在赢初晴耳边说道。而赢初晴此时已经激动得说不出什么完整话来了,她浑身痉挛着,说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子羽是一直等到赢初晴衣履整齐走出门后,才慢慢靠近那间茅草屋的。他刚一进门,就被里面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气味给熏得退了出去。季秀却仿佛没有听到动静一般,懒洋洋地躺在那里。秋风带着寒意吹过他裸.露在外面的身体,但是他看起来似乎并不觉得寒冷。
“我是来寻你的。”子羽硬着头皮开口说道。
季秀终于慢慢地起身,穿衣。他穿衣服的时候,子羽下意识地把他和自己的身材做了一番比较,不服气和不甘心的感觉悄然滋长。
“来寻我做什么?”季秀很随意地笑着说道,但是子羽却敏锐地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并不那么友好。果然秋风里季秀的声音一点一点变大了:“你们当我是什么?需要的时候把我送到这荒山野岭里做苦工,现在又不知道想怎么整我,要我回去吗?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
“不是祭宫的人想要你回去的。”子羽耐着性子解释道,但他声音里对季秀的不屑和鄙视简直无从隐藏,“想要你回去的人,是阿桑。”
子羽看到,季秀的身体似乎颤动了一下。
“她现在很憔悴。她每天都在念叨着你。所以我才来找你。我怕她忧思过度的话,身子会有什么闪失。”子羽说。
季秀慢慢地爬起来,慢慢地穿衣服。他身子背对着子羽,向着茅草屋的那面墙壁看了很久,以至于子羽甚至怀疑那墙壁有什么玄机,但仔细看了一看,却又没有。
“好吧,我跟你回去。”季秀终于低声说道。
他们于是开始往回赶。他们穿过毒虫遍布的沼泽地,渡过湍急寒冷的河流,翻过陡峭的山岭,越过一望无际的农田,起初的时候季秀大步走在前面,仿佛想迫不及待见到阿桑一般,然而随着姜寨一天天越来越近,季秀越来越迟疑,行路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子羽忍不住催促再三,季秀却仿佛没听见似的,最后,在姜寨外不远处的一条小溪里,季秀还特意停了下来,将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搓洗了一回。
“你就算洗上三天三夜,也是无济于事的。”子羽忍不住站在溪边,用挑剔的目光看着水中仔细擦洗身子的季秀说道,“你闻不到自己身上的臭味吗?”
但是子羽的话没能说完。一眨眼的工夫,季秀已经猛然暴起,将子羽连衣服带人一起拉了下去。水花四溅当中,季秀紧紧扼住子羽的脖子,逼得他透不过气来。
“你这样生性放荡的男人,是……病之源,早晚会给稷下川……带来……灾难……”子羽脸涨得通红,终于说不下去了。
“你说的那些事情,你若敢跟阿桑提一个字,你就死定了。”季秀恶狠狠地威胁道,他扼住子羽喉咙的手已经放开,但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子羽大声咳嗽着,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我不怕你。但我不会告诉阿桑,因为她如果知道你这么自甘堕落,她会难过。”子羽说道。
在夕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们烤干了身上的衣服,一起回到姜寨。
看到子羽和季秀一起出现的时候,姜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责备的意味。“子羽,你这孩子。你早晚会后悔的。”姜姬轻轻叹气,然后对季秀露出笑容。“许多日子未见,又瘦了些,不过反而显得精神了。”姜姬像每一个慈爱的长者那样对季秀说,“你来得正巧,这些日子我这头痛的毛病越发厉害了,只怕你按按,还松快些。不过,只怕蒲柔她也想你想得厉害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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