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羽觉得南离嘴角的笑容刺眼极了。他嘴唇张了张,还没等说什么,一旁的阿桑却已经开口了。“你装什么糊涂?不是你叫子羽过来帮忙的吗?”她冷冷说道,眼神里满是不屑,就仿佛识破了南离故意讨好她的小伎俩那般。
南离眼神里的诧异一闪而过。“本来我想装不知道的,想不到子羽太实诚,全说了出来。”南离笑着掩饰道。
南离冲子羽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想帮我。可是你想过没有,你如今还未成亲,你跟阿桑走得太近,早晚会惹出闲话来,你叫我怎么办?若是被你娘亲听说了,误会了,又该如何是好?”南离跟子羽推心置腹般地说道。
子羽紧抿着唇,心中五味杂陈。南离肯这么说,是因为仍旧把子羽当成朋友一般看待。
可子羽知道,其实南离并非没有怀疑过的。当南离拉着阿桑的手来到子羽面前示威的时候,子羽已经感觉到了南离的敌意。然而那种敌意却因为阿桑的一句话而烟消云散了。
子羽知道阿桑是为了他好,她在苦心孤诣为他掩饰,可是他心中颇为怨恨阿桑的这种善意。他甚至觉得,还不如坐等南离识破了一切,等着南离向对付季秀、对付莫问那样对付他,这样他心中反而好过些。
“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南离,快点过来。”不远处阿桑颇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
子羽知道阿桑还是好心,他知道阿桑怕时间拖得久了,南离看出端倪,会对自己不利。但是他就是恨。阿桑这么温柔却又无情,甚至赶在他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直接拒绝了他。现在却又假惺惺地为他掩饰,难道还想等着他感激吗?她是在南离面前不动声色地替他解决麻烦,可是那又怎么样?看着阿桑同南离并肩而立,眼神交错之时刻意压抑却又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情愫,子羽的心都要碎了。
那一夜,子羽在自己家中蒙被大哭,任红茜在旁怎么劝慰,都不曾止住哭泣。
子羽也是稷下川四君之一,虽然一向不喜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但是他却也看得很清楚:阿桑跟南离在一起,绝对不是最佳的选择。他们的观念里有太多的冲突,早晚会两败俱伤,身心疲惫。但是阿桑就是大张旗鼓地娶了,甚至南离做出那么多错事来,她都肯原谅他……
“乖儿子你莫哭,等娘亲同你姨母去说说,”红茜又是心疼又是慌张,“那个南离,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还总是听凭祭宫寻阿桑麻烦,这样的男人,如何做得阿桑的夫君?”
“别说了!”子羽在被子里呜咽着说道,“不准去!太丢人了呜呜……她喜欢他,不喜欢我,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那一天,南离也没能舒心太久。
那天南离紧紧跟在阿桑身边,最后尾随她走进新房,开始对着有些沉默犹豫的她讲述自己的丰功伟绩:
“我对他们说,不过是几个平民的小打小闹而已,他们都是整个稷下川最优秀的人才,若是连这个都容不下的话,只会让人耻笑他们的器量。我吓唬他们说,如今天灾不断,不远处的妘寨就是因为农桑人才匮乏,致使存粮不足,一寨人吃不饱肚子,连少寨主都不得不卑躬屈膝,四处求援,难道他们希望他们的儿女们过那样的日子不成?我跟他们说了许多许多,他们才容得下这间学堂。”南离眼睛里满是期待的光,他希冀着来自妻主的奖赏。
然而阿桑听了他的话,却皱起了眉头:“那个妘寨的少寨主,就是叫妘姑的那个,如今怎么样了?我曾经许诺借给她粮食,她说带些人和车子来运,可是一年过去了,音讯全无。”
南离有些不高兴阿桑这个时候提起这些煞风景的话:“你提妘姑作甚?我帮你这么大的忙,你要怎样谢我?”
阿桑看着南离眼睛里水光潋滟的样子,心中有所意动,却微笑着转过头去:“夫妻之间,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算那么清楚,没得让人笑话。”
夫妻之间自然是不用频繁提及感谢二字的,然而他们自有其他的表达亲密的方式。那天夜幕尚未降临的时候,他们二人却早已紧闭房门了。时隔多日,他们对彼此的身体依然熟悉,仿佛那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已经深深铭刻在了骨髓里。那是一种近似窒息的快感,南离宛如驾着一叶扁舟,置身于白浪滔天的河水之中,突然之间一个浪头打开,他带着欢喜的期盼,任由那浪头将他吞没……
昏天暗地的时候,外面却突然有人声响起,是青叶微微带着些戚惶的音调:“阿桑,南离,出大事了,快出来!出大事了!”
要紧关头被人生生打扰,南离的郁气可想而知。他那一刻曾经想过是否要寻个理由将青叶远远地发落了,让他和他妻主荷露也尝尝夫妻分离的滋味。但是这种想法,在他听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莫问哥哥死了?怎么会这样?”一向处惊不乱的南离也惊惶得变了调子,“怎么会这样?”
南离的头脑一阵眩晕,他脸色发白,隐隐有些喘不过气来。他下意识地扶住墙,打算缓一缓,穿戴整齐后去前堂问个究竟。然而阿桑却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身边掠过去了。他只恍惚间瞧见阿桑瞬间铁青的脸色。
莫问是溺水而亡的。几天前,他妻主生了孩子,作为孩子的父亲,他责无旁贷地担任起照顾婴儿的重任。这日他背着婴儿去河边洗衣,洗着洗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拿起树枝在河边的沙地里比划,画了一地旁人都认不出来的图形。等到听到旁边人惊叫,回头去看时,却发觉原先放在河边沙地上的婴儿已经被水浪卷走了。莫问惊惶间跳下河水去救自己的孩子,却再也没能回来……
“若不是莫问的手筋断了,他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从前莫问水性最好,若不是你没看好你家男人,由着你家男人挑断了他的手筋,他又怎么会死?”
“我的女儿啊!我的夫君啊!”
“是你把莫问害死的!是,我是休过他一回,可我休了他之后,他过得好好的。你呢?你调戏他,惹得他动了心之后又不能娶他,由着你家男人折磨他,折磨够了再把他扔给我。现在他死了,你满意了?”
等到南离赶赴莫问家的时候,看见莫问的妻主,那个刚刚死了侧夫和孩子的女人,一面大声哭嚎,一面势如疯狗一般撕扯着阿桑的头发和衣服,许多人从旁劝架,都未能把那女人拉开。南离一见之下急了眼,当下以手为刀,朝那女人脖颈上狠狠斩去,那女人立即眼一白,往后倒去,手指也无力地松开了。
“阿桑!千金之体不履险地!这个女人疯了,你何必跟她一般见识。我们走!”南离向着阿桑大声劝道。
阿桑被南离抱在怀里。南离在她耳边说了好久的话,阿桑才回过神来。然后她挣脱开南离的怀抱,用力给了他一记耳光。
南离捂住热辣辣的脸,一时之间愣住了。
“你看见你莫问哥哥了吗?”阿桑幽幽说道,“你过去看看他吧。你过去看看他再说话。”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刚痛哭过一场。
第65章 莫问之死(二)
南离于是看到了莫问。莫问的死状极惨。大概是在水里泡了太久的缘故,他整个人涨成了两个那么大,往日的清秀荡然无存,他的身体上犹挂着暗青色的水草,双脚和脖子上依稀瞧得见淤痕。
——想来莫问就是被水草缠住,这才脱身不得的。河水深处水草丛生,被水草缠死的情况屡有发生,不管莫问的手筋是否完好,他都有可能因此而丧命。
但是南离这个时候无法说出任何辩驳的话。莫问的右手软绵绵地垂成正常人难以达到的一个角度,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南离的残忍以及因此造成的严重后果。
“阿桑,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南离听见莫问的老师姚会对阿桑说道。他想走到阿桑身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些害怕走过去,就那般远远地看着。他出门出得太急,未换上大祭司的衣裳,衣衫单薄,也没有人上前招呼他,大多数人在看清楚他面容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绕路躲避,敬而远之。南离于是这么孤零零地站在边上,一阵风吹过,吹拂着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颇有几分形影相吊的意味。
阿桑和姚会说了几句话。她原以为姚会是畏惧祭宫的威势,而中途放了她鸽子,想不到却因为莫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死不能复生,然而莫问这般曾经令阿桑惊艳过的人物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河水淹死了。他和妻主生的孩子更是随大水冲到了远方,再难寻到踪迹。
阿桑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她一个人跑去河边探看现场,看到一弯河水重新平静如镜,河边丰盛的蒹葭在柔和的夕阳下凉爽的微风中肆意地招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她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泄愤似的往远处扔去,随着“扑通”的响声,石子落水,一滩鸥鹭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纷纷拍打着翅膀振翅飞远。
最后,阿桑来到平时人们洗衣裳的那处浅滩,看见湿软的沙滩上人们横七竖八杂乱的脚印。阿桑在沙滩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莫问用石子画下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图案。图案还有一部分没有被人们的脚印破坏,可是阿桑一点也猜不出莫问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沉默地望着那图案很久,终于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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