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从他桌上拿了喜帖,怔怔出门,丝毫没注意到自己又掉了东西。他起身,将她掉的那个东西捡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她掉的这小香囊竟与自己身上的这不起眼的一枚一模一样。
九王爷连想都没想,几乎立刻起身,拿了那小香囊,想给她重新挂上。明明两人连衣裳都是差不多的,这香囊,他竟也想让她与自己一样。
叶棠捏了捏那挂在自己腰上圆嘟嘟的小香囊,“多谢九王爷。”
“无妨。”
给她挂好,萧池又看了看她,突然想抬手拭她的眼角,可最后还是忍住了。只说,“可是想家了?”
叶棠被他问的一愣,只道,“啊,是,有点。”
“将军府也不远,若是觉得五日太长,明日我便陪你先回去看看。”
“不,不用了。那个,九王爷,我想,下午去街上逛逛。”
萧池笑笑,“王妃也是这宅子主人,一切随意就好,不必事事问我。”
叶棠没想到的是。这九王爷竟要亲自陪她上街。九王爷要做什么,由不得她说行或不行,他要去她便随他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叶棠今日出来,才发觉九王府门口植着一株棠树。这棠树有了些年头,已经长成几人合抱那么粗。微风过处,有棠叶染了秋黄,正簌簌地落。
萧池与她出来,弯腰随手从地上捡了一片棠叶,在手里转着叶柄。
“棠叶,叶棠。”
叶棠听了,突然在他身侧笑了笑,道,“这棠树啊,并非只有花才有香气,叶子也是有香气的。”
自家门口这棵树的确有些年头了,年年花叶繁盛。不过这棠叶他倒是没注意过,这一片微黄,也是因为她才忽而捡的。
听叶棠如此说,九王爷觉得甚是惊奇,“真的?”
叶棠瞧了瞧他手里的那柄叶子,歪着脑袋笑说,“不信啊,你闻闻。”
萧池想也没想,果然听话地将那叶子贴在了鼻尖上认真嗅了嗅。
这下,不只是叶棠,连同随行的下人也偷偷笑了起来。
萧池随即知上了当。明明,在看见她那狡黠眼神的时候他就该料到她是在骗他的。那眼神,简直与她新婚夜穿着白肚兜的时候一模一样,明亮中透着些鬼机灵。
九王爷就是九王爷,哪里肯轻易认输,略一思忖便说,“叶棠,你有所不知,咱家这棵棠树可不是一般的棠树。北边西府盛产棠树,二十五年前西府臣服,这棵树就是当时植来的。父皇将它赏给了本王,原因就是这棵树不仅花香,叶香,连树木枝干都散发幽香。”
说着,萧池将手里那片叶子放在鼻前又一嗅,认真道,“嗯,香。”
这下别说叶棠了,在九王府待了十几年的老仆人见萧池说的一本正经,都起了怀疑。难道自己先前真的不识货?毕竟这叶子没人闻过,枝干就更没人去嗅了。
萧池将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叶棠一回头,见身后众人正纷纷捡拾地上落叶。
叶棠一把夺了萧池手里的那片叶,也像萧池一样放在鼻尖轻嗅。不只是叶棠,就连身后一众随侍,也人手一片落叶,或端详,或与叶棠一样闻着落叶。
这回,偌大九王府门口只有九王爷萧池一人在笑。
她只能骗他一个人,他却骗了所有人。
叶棠看着笑个不停的九王爷。方知自己反被将了一军,气呼呼扔了手里落叶,哼他一声,居然径自先走了。
剩下萧池在她身后紧追几步,“叶棠?”
站在门口的承译也明白过来,扔了手里落叶,只道,“这九爷,什么时候也开这种玩笑了。”
再抬头,见自家九爷正紧紧跟在王妃身边。也不知道九爷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个小王妃自己越走越快。九爷似乎要牵她的手,却又被甩开了。
承译踮着脚尖,皱着眉头,甚是替自家王爷担忧。
“这九爷。到底会不会哄女人啊。”
忽而肩膀被来人从身后一拍,承译吓了一跳,随即转过身来,“和风!”
和风也站在门口,看着已经走远的两人,道,“你有时间研究如何哄女人,不如研究研究如何哄我这个男人。”
承译瞪了他一眼,“没个正行。”一甩袖,迈过门槛便要回府。
和风转身跟上,“哎,小管家我怎么没个正行了。我说的有错吗,这男人可比女人好哄多了。”
“你要不哄我,就换我来哄你----”
最后,和风站在院子里,看承译进了房,随手将门关上。
有相熟的下人正端了个果盘过来,瞧见独自站在外面的和风,有伸头看了看承译紧紧关着的房门,不禁问,“小医仙,这么多年了,还没搞定么?”
和风从果盘里顺了个苹果出来,“去!忙你的去!”随后狠狠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
这九王府上下,几乎人人都知他和风的心思,惟独承译。先是假装不知道,后来干脆明明白白告诉他,人家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喜欢你。现在,承译又有意无意地躲着他。
究竟是谁的心能百毒不侵,他和风的那颗心也是肉做的。
一个苹果被他啃了一口,随即又吐了出来,干脆连带剩下的也扔了,“呸,这么酸,难吃死了。”
杏白桃粉,花叶相随,清冷卓然,娇俏灵动。
她葳蕤,他端正;她朵朵桃花,他临风玉树。
九王爷今日发觉,与她并肩而行,竟惹得路人频频回头。一路不紧不慢跟着她,到了蔡老头的摊子上。叶棠照例,裙摆稍稍一提,直接蹲在了摊子跟前。
蔡老头这回没忙着赶她,倒是难得起身,绕到九王爷面前,恭敬一揖,“九王爷”。老头儿也没忘了蹲在一旁的叶棠,同样恭敬道,“九王妃。”
叶棠听了,觉得有几分惊奇,她来这摊儿前蹲着也有些年头了,还是头一次见老头儿这么客气有礼。
搁下手里的一个小瓶儿,叶棠抬起头来,白了老头一眼,“蔡老伯,你今日可是奇怪得很,往常可没见你对我这么客气过。”
老头儿笑笑,只说,“往常,您是将军府大小姐,如今您是九王妃,这以后-----”
“以后如何?”叶棠站起身来,走到那老头儿跟前,直言道,“老伯可是觉得,这将军府比不过九王府,注定要矮人一等了?”
萧池愈发觉得,他这小王妃的性子与府里那个医仙妙手其实有几分相像,伶牙俐齿口无遮拦,想什么便说什么。
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是飞鸟尽良弓藏,这叶家是显赫没错,可终归不姓萧。九王府可是皇家,两者怎可同日而语。
叶棠维护叶家,自然不管这些。
那老头儿忙说,“老朽可不敢这么说,老朽的意思是,叶大小姐做了九王妃,这九王爷命落九五,以后自然是荣华富贵滚滚而来啊。”
“切。”
叶棠不屑,轻巧翻了个白眼。最后却是莫名落在了身旁一直没说话的九王爷身上。
那老头儿的话,她没仔细听,也没放在心上。可命落九五,这种话岂是随便说的,九王爷站着没说什么,那老头儿神色却愈发恭谨。
萧池不是没看见叶棠的那个白眼,只不过堂堂九王爷哪会跟她计较,笑了笑便随她去了。
叶棠重新蹲下身来,仔细将今日摊子上的瓶瓶罐罐一扫,发觉老头儿近来用的色与以往似乎不太一样,瓷不论青还是白,下笔色泽多浓重,花花绿绿能迷人眼。总之,画风浓烈得奇怪。完全不是以往蔡老伯清简的风格。
萧池站在街边,看叶棠蹲在一角,拿起这个瞧瞧,拿起那个看看。
姓蔡的老头儿也看了看叶棠,小声对萧池说,“九王爷,老朽没说错吧。您天禧当头,一定会有喜事的。”
萧池只说,“老伯说得是,欠您的喜酒,改日一定补上。”
叶棠选来选去,选了一只小小的单耳瓷瓶,别看只有巴掌大,还是个瓷的。可好瓷胜玉,这秘色瓷,普天之下不过堪堪十三件。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叶棠手里这件东西,釉面轻薄,色泽更是呈难得一见的浅青黄,晶莹润泽。
叶棠看见自己心仪的东西高兴,随即拿着那小瓶子站起身来,“我要买这个!叶----”转过身来,看见萧池,又改了口,“那个,九王爷,我选好了。”
蔡老头看了看叶棠拿着的那个小瓶子,对萧池说,“这王妃选东西的眼光,是不差的。这个呀,秘色之瓷,其余十二件名品要么零落各处不知所踪,要么历经辗转争夺,有了缺陷。惟独老朽手里的这件完好无损,所以,三千两,一分不能少。”
在这摊子前面蹲久了,叶棠深知,这蔡老头儿卖东西向来水得很,一件瓷器,他十两能卖,一百两也能卖。全看来的买家是什么人。
九王爷哪里在乎这些,随手出了一张银票,刚刚好是三千两。
老头儿正要笑眯眯伸手去接,不想叶棠却突然伸手,抢在了老头儿前面,拿走了萧池手里的银票。
到手的银子飞了,老头急了,“哎,九王妃-----”
他向来拿这个丫头没办法,只好又看着萧池道,“九王爷,您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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