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爷不通人情,徐公公早就听说,也早就见怪不怪。在他眼里,这九王爷分明就跟宫里那位主子年轻时一模一样。
“九王爷,老奴就不跟您拐弯抹角了。老奴这次来,是奉命带九王妃进宫去的。”
石阶上,萧池眉心一蹙,袖中手不由暗暗握紧。
这一天,还是来了。
“本王的家事,不用别人操心,且九王妃现在也不便出府,徐公公还是回去吧。”
萧池一甩袖,转身又要回。
“九王爷,老奴不敢欺瞒您。圣上的原话是,只要九王妃就没死,就得进宫一趟。”
萧池脸色转冷,脚下一顿,回头斜睨地上徐公公一眼,“呵,只要九王妃没死,就得进宫,是吗?”
徐公公跪得更低了,虽不知道这九王爷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也得说,“是,圣上是这么说的。”
萧池今日一进地窖,便觉出来,她今日很高兴。因为他答应过的,明日年关,一早便将她放出去。
他来的时候,她正坐在桌前,低着头似乎在写什么。时不时就要将笔杆放进嘴里轻轻咬着。
她听见声音,也没起来,但主动跟他说了话,“你来了,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他轻声应了,“嗯。”缓步到了她跟前,“在写什么?”
她将笔一放,又兴冲冲将那张纸那给他看。
“你看,这是我明日出去之后要做的事情,怕忘记了,就给写下来了。”说完又嗔他一眼,“谁叫你小气,只让我出去一天。”
她写了什么,他似乎也无心细看。只匆匆一掠,见她密密麻麻写了居然有半张纸之多。将那纸随手往桌上一扔,他将她抱起来。
“哎,你干什么!我还没写完呢!”
她在他怀里踢着双脚要他放她下来。
他却只说,“别写了。”
因为,有的事,就算写了也无法完成了。
为玉碎而不为瓦全。只要九王妃没死,就得进宫去。可他说什么也不可能让她进宫去,更不可能让别人碰她丝毫。
叶棠觉得奇怪,他抱了她在膝上,却许久没再动,只是这样将她抱着,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而抬起头来,悄悄看他。
端然公子,朗俊清冽,凛凛然满身风华,像墙边张扬锐利的一枝梅,白中隐青,又像冷银泛白的冬夜里的一抹雪色,遮盖了内里所有冷绿的锋芒。
叶棠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看着他怔怔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动了?”
他听了沉声问怀里的姑娘,“王妃还想让本王做什么,嗯?”
回过神来,脸一红,轻咳一声,叶棠又说,“那个,没什么,就是我困了,要睡了。”
她挣扎两下,从他身上下来。
他不过一展臂,轻而易举扣了她的腰。
“先来给本王宽衣。”
“你自己来。”
宽衣这事一直不都是他自己来的吗,叶棠不太想管他。
萧池也未说什么,就是揽着她的腰肢没放。看这意思,她若是不动手给他宽衣,他就不放她去睡觉。
一想到明天就能出去了,她心情似乎不错,无奈道,“好,好,九王爷,我给您宽衣。”
小榻上,她跪坐在他旁边,仔细解着他领口的几个襟扣。
嫁给他也有些时日了,这寻常妻子常做的事情她做起来却显得有些生疏。不过是几个扣子而已,镶了金丝嵌了宝,她跪在他一侧,怎奈就是解不开。
“你转过来点。”
萧池只得听她的话,侧了一下身子。他也不着急,低头看着她专心解他身上扣子。
良久,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解开了。”
双臂一环,轻轻贴在他胸前,她又伸手去解他的腰封。
“这要再解不开啊,我就要给你咬开了。”
外衫一落,他剩了一身同样雪白的里衣。
她直起腰身,挪到他身后,玉冠一摘,长发散开。
“好了。”
他这才终于满意了,顺手给她拢了拢耳边的发。
与她不同,他解她的衣裳倒是轻车熟路。不多会儿,她就缩在被子里,只剩了个小脑袋露在外面。锦被掀开一角,他躺了进去,将她捞进怀里。
她似乎越来越适应他的怀抱了,很快便将头埋在了他颈窝处。
夜半时候,他悄悄松了她,披衣坐起,悄声下床,出了地窖。
此刻,承译就跪在外面。
外衫随意一穿,襟扣也懒得系。寒夜里,他听承译跪在他面前说完,叹了口气,似在思索。
“承译,你想好了?”
承译低着头,顿了顿,又说,“爷。我想好了。我要娶芙淑,请爷恩准。”
萧池点点头,“好,既然你决定了,本王不拦着,那就-----”
话还没说完,便听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承译,你没有良心!”
承译一抬头,见站在九王爷身后的正是许久没见的九王妃。
萧池转身,不意她会在这儿,“你怎么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脱了自己的外衫往她身上裹。
叶棠却瞪着跪在地上的承译说,“不对,承译,你根本就没有心!”
承译跪得笔直,自始至终未替自己辩解。
她还想说些什么,无非是替和风不平之类的话。
可萧池已经将她抱了,回头丢给承译一句,“你的事,改日再说吧。”
他说完,便抱着叶棠又回了地窖。
小榻上,她将搭在自己身上的他的衣裳使劲一扔,问他,“谁是芙淑?”
“一个宫里来的舞姬。”
她闻言哼了他一声,还给了他一个白眼。
萧池有些无奈,这要娶芙淑的也不是他啊。
她又说了一句,“呵,难怪,九王爷夜夜在揽月笙歌。”
他坐在她身旁,同她说,“叶棠,承译他是男人。男人喜欢女人,有什么不对?”
“那你的意思是,错的是和风?”
萧池叹了口气,“不是每个问题都有对错。叶棠,和风的事情,你帮不了他。”
将她放进被子里,他在她身侧重新躺下。
她迟迟未能入睡,在他身边翻来翻去。他知她是在想和风事情。
她忽然就想起来早上和风趴在小窗上问她的话,知他也没睡,又说。“等天亮了,你别忘了放我出去。”
天亮即是岁末最后一日了,他答应过的。
“好。”
叶棠辗转大半夜,睡得迟了,等她醒来,身侧已经没有萧池的影子了。
☆、095 天涯路远,再不相见
叶棠觉得有些奇怪,他今日竟然没有拎她起来给他束发。
可她刚醒没多久,地窖的门的确是开了,随后有人送来了新的衣物。
今日来给她送衣物的不是先前的那个眼熟的小丫头了,而是个老嬷嬷,叶棠先前从未见过。
叶棠接了托盘里的衣裳,一展开来看,发觉浣花锦上的是最鲜艳的缠枝莲,一朵红艳的莲瓣便能妖娆半个衣裙。
叶棠指着那衣裳说,“这,这也太红太鲜艳了。”
送衣裳来的嬷嬷就是制衣处的,一双手上布满了针线磨出来的老茧。
“九王妃,这件衣裙,九王爷吩咐过了,说是一定要在今日给您送来。这莲瓣的色,是九王爷亲自调的,随后又经人拿了素线印染而成。怕出差错,特由老身给王妃送来。”
叶棠觉得很是惊奇,“他亲自调的色?”
老嬷嬷点点头,“正是。这衣上色,原本共五百八十二种。如今,经过九王爷的手,已经是五百八十三种了。”
此时叶棠再看,那鲜艳俏丽的红,的确是有些眼熟。
时雨透新红,这颜色该不是------
她想起来,他前几日问过她,她那樱桃红是怎么调出来的。
灵机一动,她提了裙摆一角便往鼻前放。轻轻一嗅,果然闻见了淡淡的清香。
“是胭脂香。”
那老嬷嬷见了,笑道,“九王妃与九王爷心有灵犀,竟知这色能生香,是因为添了胭脂。”
叶棠没说话,任那老嬷嬷将那衣裳小心往她身上穿。
她没想到,那一落笔便是春秋的人,竟会亲自为她的一件衣裳调色。
“这度年关啊,图的就是喜庆。九王爷眼光果然没错。”
叶棠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突然想知道,他今日穿走的衣裳是什么样子的。
“多谢嬷嬷。”
那嬷嬷颔首,恭敬站在一旁,“蒙九王府恩情多年,都是老身应该的。”
一出地窖,许久未见这刺眼天光了,天清地白,叶棠不由伸手一挡,眯起了眼睛。
她刚出来,便有人来传话给她。
“九王爷让您去房里一趟。”
“嗯,知道了。”
他与她的卧房曾起过一场火,原因是他搜走了她所有的衣裳,她为了够书架顶上的一卷画绢不小心打翻了一个暖炉。那场火之后没多久,她便被关进了地窖。
如今再看。这卧房倒是都已经修葺一新了。
房门前,她正要进去,和风不知道从哪里跑了来,急急将她拉住。
“恭喜九王妃,今日总算重见天日了。”
“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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