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重新走上玉阶,苏长亭跟着转过身,瞧着她一步步踏上去的背影,心中莫名的酸楚。
“微臣明白了。”
“太傅,这件事本宫交付于你,千万不要叫本宫失望,也不要叫天下万民失望。”杜后坐在龙椅上,素手隐在袖中,那端静淡笑而冷漠的模样,让海福也随之垂下了头,而苏长亭本便不敢抬头,只是拱手道,“微臣必定竭尽全力。”
“退下吧。”
“微臣告退。”
苏长亭走后,杜后遥遥地看着殿门口那一片寂寞的光芒,好半晌才转而对海福道:“另一本语册呢?”海福应声上前,递了另一本与苏长亭带走那本相似的语册给杜后。
杜后接过后,沉默了一会儿将之翻开,这一本语册与苏长亭那册不同在于,其言论全为季尧之妻所说,且苏长亭那册中并没有这些话语。
杜后摸着语册边角,淡淡地开口:“伎芳辛苦了,让她先去别处避避风头,别叫父亲发现。然后让惜梦给父亲送句话过去。”她放下了语册,目光幽沉地落在语册封面上,“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说话的两章,后面还有一章,(*  ̄3)(ε ̄ *)最近比较忙,真的快哭了。
☆、爱屋及乌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一句诗是杜麟与杜敏贤生母的定情诗句,当杜麟在府中听惜梦脱口而出这句话的时候,浑身一震,随即搁下了笔,抬头望着惜梦,问道:“敏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一切安好,只是近日杜夫人生祭将至,娘娘思及,夜不能寐,才让惜梦前来问问相爷,可否将杜夫人遗像交由惜梦带回宫中,让娘娘能够睹物思母。”
杜麟向后靠去,鹰一样的眼中厉色淡了,半晌后他才开口道:“石仪,将夫人的画像取出来。”石仪听命,出了书房,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捧着一卷画出现,呈给了杜麟。
杜麟接过画像,目中幽沉,好一会儿后才将画像亲手交给惜梦,嘱咐道:“小心拿好,回去让敏儿不要思虑太重,一切自有父亲在,她只需要过好她自己想要的日子便可。”
“奴婢知道了。”惜梦低头将画卷捧好,一福身,“相爷,奴婢告辞。”
惜梦离开后,杜麟从桌前站起来,走到书房门口,瞧着惜梦离开的方向,双手负后,问道身后的石仪:“近日京城可有什么风言风语?”
石仪略一思索,便上前一步说道:“近日苏大人荣登太傅之位,各官员家夫人间传闻苏大人能得此殊荣皆因皇后娘娘,是以……”
“是以什么?”杜麟问道,眉目间已见了寒霜。
“是以都说苏大人成了娘娘的入幕之宾,这才受此厚恩。且当初杜薇之事,近日似乎又被翻出重提了。”石仪低着头,他能够想象相爷听见杜薇这个名字后会如何的震怒。
果不其然,杜麟猛然转身,凌厉的眼神仿佛一把镰刀架在人的脖上,叫人遍体生寒。只听他沉声问道:“杜薇之事是怎么回事?”
“据说此事是季大人之妻透露出去,道出了当年真相全貌。”石仪不敢隐瞒。
“季尧?”杜麟幽幽厉厉地说,“会咬主人的狗都不是好狗,让人把季尧作奸犯科、贪赃枉法的罪证收集一下,给苏长亭送去。”
“是,相爷。”
石仪拱手后,正欲出门,却又听杜麟说道:“田阁老孙女的婚期是否将近了?让人送几件像样的物件过去,作为贺礼。”
石仪愣了愣,怕是这么多年他都不曾见相爷对哪姓人家如此礼遇,连对方孙女之事都记得如此清楚,难怪田阁老门生苏长亭能够晋升的如此之快,恐怕不是皇后看重苏长亭,而是杜相看中。
可转念一想,杜相之前对田阁老礼遇有加没错,却没有到如此地步,又一想到娘娘与苏长亭被传言有苟且之事,便不免思考杜相忽然对田阁老如此厚礼相待,莫不是为了堵悠悠众口,让世人认为看中苏长亭的不是杜后而是杜相?
石仪仍在不自觉地思考,心中才下了一个结论,认为相爷当真是对皇后娘娘极好,便听相爷催促道:“还不去?”
“是,石仪马上去。”惊出一身冷汗,石仪暗骂自己蠢,竟然在揣测相爷的用意,日后让相爷知道了,对他心生猜忌,他便万劫不复了。
抖了一身的寒栗,石仪加快了步子,暗中告诫自己日后万不可如此没有分寸。
苏长亭收到石仪送来的罪证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大约也是这个时候,上一世他便收到过一次,只是那时候很多事他都没有想透,收到的时候未免犹豫,行动便迟缓了许多。
半月后,季尧的罪名首先落定,苏长亭带着圣旨前往季府,面对季尧一副不信的表情,他只是淡淡地吩咐人宣读圣旨。
“不可能。”季尧愤怒地盯着苏长亭道,“必定是你捏造事实,怂恿皇帝,恩师日后必定会为我做主,你等着,待我出狱之日,你必定……”
“必定?”苏长亭没有让季尧将话说完,谪仙一样站在那儿,白皙的脸上是温柔至极的笑容,“你难道自比杜后,又将我看作了之前的洛修竹,以为我合谋陛下陷害于你,使你‘蒙冤’入狱,所以杜相必定会救你?你难道真将自己当做了杜家的过继子?”
季尧脸上忽然一烧,他私心里的确拿他与杜后相比,因为杜相没有儿子,杜后显然是杜相送去后宫牵制皇族的棋子,虽然当初杜相是不愿女儿入宫的,但嫁给洛家也是一种联姻,并没什么区别。
他一直自认为与杜相情同父子,就算他犯了什么错,杜相必定会看在多年来的师徒恩情上对他网开一面,况且他近日并没有行差踏错什么,杜相更没有理由不救他。
可虽然心里这么想,到底他季尧姓季不姓杜,被人如此戳破,自然觉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苏长亭还是温柔的笑着,走上两步,俯下身,贴近季尧的耳畔私语道:“清醒些,在杜相心中恐怕天下都没有他的女儿重要。”他又直回一些身子,斜看着季尧的眼睛说道,“而这些罪证,我能那么快收集完备,还要多谢杜相的鼎力相助。”
季尧不敢置信地后退数步,双目失神地瞪大,喃喃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的,恩师不会这么对我,不会的。”
一直唯唯诺诺守在一旁的季尧之妻,此时见了夫君的模样,不由担忧地上前搀扶住夫君跌跌跄跄的身子,柔声道:“夫君。”
季尧面无血色,双目失焦,犹自将苏长亭望着,嘴里反反复复的话还是那么一句“不可能”。
苏长亭气定神闲地笑着,瞧见季尧之妻上来搀扶,又不免看了一眼他的妻子,中人之姿,最明显的特征便是大嘴,可人倒是生得温婉,一股子书卷气。
苏长亭好不惋惜地道:“不可能?这便只能问问你的妻子了,为什么你们枕间密语会天下皆知,使得当初杜薇之事的真相大白天下。”
季尧呆滞的目中忽然汇聚光芒,他瞬间想起近日朝野民间对于杜薇之事的重提,他还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不要命了,居然去碰恩师的逆鳞,却原来是他自己家的这个长舌妇!
季尧猛然推开妻子,将之重重地推到地上,然后指着她,双目猩红,恐要杀人地说道:“妇人!妇人!我一身荣耀,往后前途全毁在你的手上。我一直知道娶妻娶贤,却不知不贤竟能叫我命丧于此!我当初怎会猪油蒙了心智,娶了你这等长舌妇人!”
季尧之妻跌倒在地上,满脸茫然地摇头哭泣,她听不明白夫君在说什么,她怎会是什么长舌妇人,她从不是那等嚼人舌根的人,更何况是关于杜后的舌根,她怎有这样的胆子,她难道不知道这是要命的吗?她怎会不知!
“我没有,我没有啊,夫君,真的不是我,我没有说过杜薇的事。”季尧之妻痛哭流涕地抓着季尧的裤腿,拼命的申辩着。
可季尧听不进去,他也在哭,在哭他被恩师抛弃,日后再无官场的荣耀显贵,再无往后的高人一等,且他很有可能会死在牢狱之中。
杜薇,那是恩师的逆鳞啊,最不能碰的逆鳞,他当初为什么要受不住枕畔温柔,将这等事告诉这个长舌妇!
而原是笑着的苏长亭却慢慢地深沉了下来,他瞧着季尧之妻所言不像假话,那么杜薇之事究竟是谁揭露出来的?
他收到杜后的那本语册中并无季尧妻子说出杜薇之事的话,他之所以知道却赖他自己的推测,近日京城中骤起当年杜薇之事的真相,而杜后针对季尧,杜相放弃季尧,他便猜测此事出自季尧,随后得知风浪的起端来自一场官家夫人的聚首闲谈,这才将嫌疑落在了季尧之妻身上。
而如今看季尧之妻的表现,无疑是大方淑静的,就算是辩解乞求也翻来覆去就一句“没有”,不像是那般能绘声绘色嚼人舌根的人。
那么真正将杜薇之事捅破的人会是谁?难道是——杜后她自己!
苏长亭凝眉,刚刚被自己这个结论惊了一下,便听见身旁的禁军在唤他:“太傅,是否即可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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