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日皇宫回来,她听宫夕月说苏长亭与他早就达成共识,苏长亭娶她但不会碰她,到了情况许可的时候便会将她送入宫中,常伴君侧。
什么是情况允许的时候?或者说如今的情况为何不允许?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杜家,杜皇后,她的前世杜敏贤。
所以情况允许的时候,不出她所料,便当是杜敏贤后位不保的时候。苏长亭若是真的一心想要送长孙碧烟入宫与宫夕月长相厮守,便必定会参与压制皇后的计划中。
至于计划是什么,有多少人参与,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如今只关心如何逃离这一切,安安稳稳地过自己平静的生活。
宫夕月想要摆脱她的前世杜敏贤,自然可以,只需要将皇位一起交出即可。皇后的位置上不是杜家人,以她父亲杜相为首的一干大臣便不会再臣服于他。
而除了她杜敏贤,杜家还有谁是真的为他宫夕月着想的?换一个杜家女子坐去后位,只是更方便杜家架空皇权,宫夕月就算顶着个皇帝的头衔也再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帝皇。
闭了闭眼,长孙碧烟深吸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想的又多了些,如今她已不再是杜敏贤,也不是之前爱哭哭啼啼的长孙碧烟,她是一个向往平静和美生活的人。
她如今只要离开京城,离开这些乱七八糟的龌蹉事。
气候入了冬,选秀已经结束,京城也银装素裹了起来,家家户户开始张罗红灯对联,早早地为了新年做准备。
这一段时日,长孙碧烟过的很清闲,偶尔画画画,养养鱼,也没再弄女红、下厨房。
苏长亭照例地早出晚归,田地整改的事情非一朝一夕可成。她记得上一世,田阁老的田地整改政策是在明年初春的时候成型的,只是成型后承到御上还要费一番周折。
因为她上一世的父亲杜相否决了此案,宫夕月虽坚持,却毫无用处,最后是她将政策中的一些不利于富绅权贵的条例改掉,才让父亲率领百官首肯。
近日,京城里的烟火铺子进了一批新的烟火,据说烟花明亮,升到空中宛如金牡丹绽放。
环儿跟长孙碧烟说的时候,洋溢着一脸喜悦,而长孙碧烟正在后院凉亭里插花,石桌上的腊梅刚刚采下,甚至沾着冰露。
“烟火?”长孙碧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后笑了,“这么美,便买一些回来吧,除夕夜里也热闹些。”苏长亭说年底不回稽城,而苏家二老自然不会来京城过年。
所以除夕夜大约只有他们几个人守夜,冷清是在所难免,买烟火冲冲喜气也是应该的。
“好的,小姐。”环儿欢天喜地地应了,随后又忽的沉默,脸上很是落寞。长孙碧烟正将一只腊梅修剪好,瞧见了她这副模样,自然要问问。
“环儿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环儿只是有点想鸣翠了,您说她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男人就这么……这么不要性命了。”说着说着,环儿声音便开始哽咽沙哑。
一只腊梅刚刚插入瓶中,长孙碧烟便停了下来,目中迷茫片刻,才反应过来环儿这是想到新年将至,忆起了从前,也就忆起了死去不久的鸣翠。
她从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所以心狠手辣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对于环儿的感觉,她能够理解,却不能够感同身受,再则,鸣翠是死在她的算计下,便更没有理由去同环儿一样伤心了。
“环儿既然知道鸣翠傻,以后便要管好自己的一颗心,那是很珍贵的,交出去了便再也收不回,若是所托非人便只能一生受苦受难,明白吗。”
这话,长孙碧烟说得面无表情,却正因为这样轻柔的平静,让人觉得极具感染力,都要怀疑这是她从自己经历中吸取的教训,并且还是非常惨痛的经历。
环儿吸了吸鼻子,自然没有那份警睿去发觉长孙碧烟话里的深意,以及脸上不合宜的平静,只是当做了圣言,猛点头称是,承诺日后绝不会为了男子付出自己的一切。
除夕夜的前一晚,后院柴房专门腾空了,来堆满烟火,长孙碧烟被环儿拉着来瞧瞧,钱伯见了少夫人自然要问好:“少夫人您来了。”
“嗯,我只是陪好奇的环儿来看看,钱伯你们忙,不必管我们。”长孙碧烟温和地说道。
环儿看了一眼那些搬进柴房的烟火,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不由得失望说道:“好像与别家的没什么不同啊。”
几个月的相处,钱伯也知道环儿是个活泼的性子,像个长辈一样笑着说道:“这些烟火看着没什么不一样,可是比其他烟火的冲劲大多了,且在高空绽放的时候,火花更为明亮。”
环儿听后称奇,甚至希望现在便点上一个,忙被钱伯止住:“丫头,这可不能乱玩,这烟火漂亮是漂亮,可是也比那些普通的烟火危险许多,只要火苗子一靠近便立即燃起,火星子也溅的远,若是原地炸了,可不比火药的威力小。”
“当真这么危险。”贪玩的环儿似还有些不信,长孙碧烟好笑地打消了她的念头,“该回去了,夫君估计也该从田阁老府上回来了,钱伯不打搅你做事。”
钱伯感激地应了。
除夕夜时,明月皓洁,泠泠似有水光在其上流淌而过,周围布满了星辰,夜空下的京城,仿佛不用点灯,也能被明月星空照亮一切。
如此美丽的夜,为团圆守夜的一家人平添了许多喜气。
此刻,苏府,不管主人仆人都聚在了前厅,不必区分尊卑,一起热热闹闹地看着天井下绽放的烟花,无比的炫丽。
彩光映照下,长孙碧烟温柔地看着苏长亭道:“夫君,碧烟去拿些东西来,你等我。”她的眼中脉脉深情,缱绻缠绵,无异于在说,她去拿些东西,是要给他的,请等她。
苏长亭自然感动地应道:“好,你快些回来,否则烟花就要放完了。”指尖微凉地将她鬓角散发挽去耳后,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嘈杂声中。
长孙碧烟微笑着提裙走入后方,进入院中。
烟花不断地在天空中迸裂,金色的牡丹一朵接着一朵的绽放,环儿回头正欲唤小姐到近一些的位置看,想要告诉她那会更美,却没有在厅中瞧见小姐的身影,连带姑爷也不见了。
环儿心道,除夕夜正是好时候,姑爷小姐定是私下恩爱去了,还是不要打搅为好。于是,又回正了头,环儿仰望着炫丽无比的星空,兀自笑了。
☆、暂缓
苏府主卧,门虚虚地掩着,屋中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在内的样子,虚掩的门下,曝露在月光下的地方隐约可见一样东西,搭在门槛上,往外再看去,才发现那是一条线。
线成暗色,沿着暗色的线再往外瞧,是一双晶透白皙的手,正在捋着线,一点点地将它往外摆直。
长孙碧烟的眼睛里平静无常,没有丝毫的异色,只是剔透的眸中有些暗,透着些死气。这一招是她万不得已之下才决定的,虽然之后会有很多隐患,但是她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了。
等会儿只需点燃这根特意弄来的极长的导火线,她有足够的时间在屋中烟火爆炸前逃离现场,再在众人惊慌失措时,逃离苏府。
那烟火被她动过手脚,冲不上天,只会原地爆炸,相当于火药的威力。若是有人在屋中,必定尸骨无存。
之后或许很多人会疑惑,为什么苏府主卧中会有被动过手脚的烟火,为什么苏夫人会好巧不巧地独自在主卧中。
但这都不是她需要去解释的,而是苏长亭要去向长孙宇珩,去向宫夕月解释的。
长孙碧烟幽幽地笑起,心道:“杀不死你,我自可以假死,本来便对你的性命没多大兴趣,我只要逃离京城,逃离前世的是是非非,若能临走前助前世的自己一回,使得你苏长亭与宫夕月决裂,也是一桩好事。”
直起身子,看看她现在距离主卧门口的位置,长孙碧烟满意地点点头,随后从袖中掏出火折子,却正在她要打开火折子的时候,身后忽然一道声音,惊得她险些手软。
“碧烟,你怎么不进去,光站在风里。”苏长亭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披在了长孙碧烟的身上。
长孙碧烟回过身,暗自挪了几步,将身后的导火线挡去,心道夜色黑暗,他应当看不清那地上的线,面上又问道:“不是让你等我吗?怎么也跟来了。”
她的手背在身后,握紧手心中的火折子,快要捂出汗来。
“见你走的时候也没披件斗篷披风,担心你着凉便跟来了,却没想到碧烟身体柔弱,却行步如此快,我都赶不上。”苏长亭笑着又将斗篷上的帽子给她戴上。
长孙碧烟低着头,僵笑了一声后,又听苏长亭说道:“走吧碧烟,你要拿什么,我陪你进去。”他牵起她的手,说话的声音似三月的春风,却丝毫没有温暖到她僵固的心。
“碧烟想给夫君惊喜,若是让夫君进去瞧见了,又哪里会有惊喜之说。”她柔柔地抬头,妩媚动人地看着他。人却僵在原处,被他牵住的手都在发凉。
而苏长亭竟又笑了,笑得那样好看,仿佛应了修饰女子的词,闭月羞花,明眸善睐。长孙碧烟紧张的心情抽了抽,觉得必定是夜色太过朦胧,才让她起了这么朦胧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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