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别人,而是子皙。
长乐终于回过神来,在那个怀中沉溺片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蓦地挣扎起来,往后撤开。
刚与他拉开距离,长乐便立刻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中多了浓重的幽怨之气。
即便低着头不看,也能想象出他如玉的面容上眉宇深锁的样子。
于是她的心也跟着泛起微疼。
她半垂眼帘,轻声的向他解释:“我身上脏。”
这刑部大牢不比皇宫,自从来到这里,她已经数日不曾沐浴更衣,衣裙上都沾染了一股霉味,更何况还不时有虫蚁爬过。
顾渊的习性她最是了解。
他素来是最喜洁的,无论身在何处,发生什么事,他的衣袍永远是一尘不染的,广袖间总透着阵阵怡人的琴木香气。
就像第一次与他相见时,带着手脚镣铐的他也还是那么的高洁而又干净。
即便如现在赶了许久的路,他给人的感觉也依旧是不沾纤尘的,竟丝毫也不像是远道而归的旅人。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自己,在这样的子皙面前,即便是从来自傲而居的长公主,也没有一点儿底气。
所以,她下意识的选择了主动远离他,不想在被他发觉之后,再被他嫌弃。
原想着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和他说话,怎知瞬间的分神,那绣着竹纹暗花的衣襟已经逼至近前,而后在她丝毫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就被他再度拥进了怀里。
这次她再挣扎也变得无力,而他则像是忽然钻进了牛角尖,不由分说的将她禁锢在怀里,作势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放手。
挣脱无果,长乐终于放弃,放纵自己继续沉溺在那个怀抱之中。
她将脸埋进他的胸怀,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在他襟前轻蹭。
才不过数日的分离,就已经积攒了太多的思念,先前刻意压抑着到罢了,如今彻底释放出来,就像是抽出了无数条蜿蜒缠绕的丝,恨不能将他们融为一体。
就这样待了许久,长乐仍觉依依不舍,于是偎在他怀中轻喃:“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你又为何马不停蹄的赶来见我?”
事到如今,只有他还愿意来看她。
可这便够了,只要有他,其他人又有什么关系。
拥着她的人略微俯身,薄唇轻擦过她的额首,仿佛在肌肤上落下轻吻,而后贴至她耳畔低语:“都怪臣大意,没有想到会如此。”
拥了她许久之后,他的情绪似乎终于平复了下来,却只是答非所问的自责。
她不会知道,当他得知她被关押进刑部大牢之后,那五内俱焚的感觉是何等煎熬。
他恨不能立刻飞去她的身边,守护她再也不将她放开。
这诸般无从宣泄的情绪积压在心里,简直快要将他逼疯,所以他想也不曾想便立刻跨上了马,一路往长安疾驰。
如今终于见到她,就像是找回了失而复得的宝物,而他也真正的明白,原来对她的痴迷竟已到了这般地步。
他一再的将她嵌进怀里,不能诉说衷情,便只能表达自责:“让公主受委屈了。”
那语调里满是自怨自艾,仿佛害她入狱的是他一般。
这些年他算无遗策,一点点从最底端爬上来,几乎从来没有失败过,可唯独在面对她的时候,就好像忽然乱了阵脚,彻底丧失了缜密的思绪,竟犯了这样低级的错误。
他万般自责道:“是臣的错,臣没有想到皇上……”
后面的话将要出口,却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事到如今,他还在小心的顾及她的情绪。
长乐却反而已历经了从惊诧、失望到坦然的过程。
她接着他的话说下去:“是啊,就连我也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还是听信了司徒氏的谗言。”
“皇上或许也是迫不得已,婉妃小产已经让他受到很大的打击,或许他宁可妥协,也不想再失去公主这个唯一的至亲。”顾渊温柔的在她耳边低语。
长乐捕捉到他话中字句,满脸诧然道:“婉妃小产了?”
顾渊凝着她的双眸点了点头:“不仅婉妃小产,她的父兄也因为牵涉进一桩案子而陷入困局,如今的皇上已是孤立无援。”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安慰我了,皇上的心意我已经知道。”长乐神色有些凝重的说着。
顾渊则以指尖轻触她的面容,替她理顺鬓边纷乱的发丝,而后轻抚她的侧脸,满含柔情道:“公主放心,臣很快就会接公主出去。”
听得此话,长乐却忙以柔荑覆住他的手背,将那掌心紧贴在脸颊上,而后用坚定的目光凝视他道:“这次你什么都不要做,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虽然那件事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但我真的已经早有谋划。”
“答应我,和我保持距离,不要再来看我,千万不要牵扯其中,只要你还能独善其身,即便我深陷困境,至少你还可以救我,你明白吗?”害怕他不肯听劝说,长乐将他的手握紧,一脸认真的再三征得他的承诺。
天子让她做出的选择的事情,其实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答案。
就算拼上一切也要一搏,或许将关系到整个大晋国未来命运的兵权,她说什么也绝不会放弃。
☆、第50章 婚礼
长安城中大多数的名门贵女都幻想过自己的婚礼,然而身为整个长安城中最尊贵的长公主,长乐却从来不曾有过类似的幻想。
对于她来说,婚姻准定为成为维持政治稳定的工具,而在她的母亲身上,她所看到只有婚姻带来的无尽等待和最终的杯具,再没有其他。
当她接过虎符,作为诸侯离开长安的时候,她则更是彻底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如果说有一天必须要面对,也必然会将此视作不得不完成的一件任务。
没有人会出于真心的,迎娶一个整日出入于满是男人的营帐之中的女人。
如此看来,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倒更像是一种讽刺的评价。
如今她竟真的要嫁人了。
看着满庭院随风飘飞的红绸,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悸动。
这感觉就像是在旁观一件完全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
然而屋子里的灯影绰绰,照亮了铜镜上的喜字,却又提醒着她早已深陷其中。
长乐将目光自窗上移开,回过头来正看见摆放在床榻上的凤冠霞帔,下意识的蹙起了秀眉。
此时侍立在她身后的灼夏却在低声啜泣。
方才只是出神,倒也不觉得,眼下才发觉她似乎已经哭了好一阵子。
灼夏是个性情中人,眼见着长乐要成婚,倒像是要生离死别一样。
见长乐一直怔怔然的坐在妆台前,灼夏忍不住带着哭腔絮叨:“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端端的,竟然硬逼着长公主嫁给那个什么司徒翎,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她这形容倒是颇为贴切,然而长乐却也只是抬眸看了看她,并没有说话。
“都到了这个份儿上,公主殿下难道真的就这么嫁过去?”见长乐始终表情默然,连眼泪都不曾落一滴,灼夏反而愈加着急,顾不得许多的对长乐道:“您好歹也该见一见顾大人呐,他一早就在外面等了几个时辰,后来见您铁了心才离开,这也……唉……”
听她提到顾子皙,正把玩着一支金凤钗的长乐,目光忽然变得柔和了几分。
铜镜里映照出女子未施脂粉的面容,而身后的宫婢还在不甘的低语:“顾大人也真是,怎么能这样就撇下我们公主了呢……”
“好了,你快别说了,本来好好的,非要招得公主殿下伤心你才满意吗?”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灼夏的话,接着便有一个端着托盘的宫婢自铜镜中一晃而过。
浅冬方才是去取妆奁之物了,此时将那些东西拿到长乐面前过目。
灼夏不服气,冲着浅冬争辩道:“就你从容,眼见着长公主就要嫁人司徒府了,你就不担心?”
怎知一直沉默不语的长乐却在这时接过她的话去道:“事已至此不如随遇而安,担心难道就能改变事实?”
见主子发了话,灼夏只得低下头不反驳。
相较于她,一直忙活着的浅冬显得淡定了许多,倒与长乐的态度更一致。
她行至长乐身边,朝着长乐欠身行礼,而后接过她手上的金钗,恭敬道:“就快天亮了,接嫁的车舆怕是快来了,让奴婢为长公主梳妆吧。”
妆台前的人似彻底回过神来,正了正身子,轻声应道:“恩。”
浅冬便侧过头去,朝着还一脸苦大仇深的灼夏使了个眼色,方才使她不情不愿的挪过来帮忙。
随着她们二人利落的动作,长乐看到铜镜中的女子一点点从熟悉变得陌生。
原本不着脂粉的面容,逐渐的增添了颜色,将本就明媚的容颜渲染到极致。
这般透着妖娆的美丽,方才与那满目的腥红相称。
“好了。”伴着浅冬的一声轻语,灼夏凝视着铜镜中如画一般明艳动人的新娘,现实露出赞叹的表情,随即却又蹙了眉,化作一阵叹息。
比牡丹还要娇艳明媚的长公主,也只有和清冷宛如月光一样的顾大人站在一起,才能构成完美无缺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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