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情急,她根本无暇顾忌什么,也不知昏睡中的他知不知道她是怎么给他渡药的。
想到这里,长乐不禁有些尴尬,又有些心虚。
她顿了片刻,继而一手轻托他的后颈,另一只手将茶盏递到他唇边。
“我已经替你试过了,不烫。”她假装若无其事的说道。
顾渊就着她的手将余下的半盏茶饮尽。
茶盏是温的,其实不用尝也知道并不烫。
微凉的茶水适时的缓解了他高热后的余温和长久昏睡带来的干渴。
茶盏的边缘因被她尝了一口,隐约残存了几许属于她的气悉。
这使得茶水在润泽喉咙之际,似乎还带着些许别样的甘甜。
顾渊于是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长乐瞧出这细节,以为他还未能解渴,便问道:“可要再饮一盏?”
怎料顾渊却轻轻摇头,微弯薄唇,费力的现出一抹浅笑。
长乐放下茶盏,又趴回到床榻边看着他。
顾渊显然还未缓过神来,眸子里都是倦意。
然而他却强撑着不肯睡去,垂下睫羽又掀起,凝是着长乐专注的双眸。
那如玉的面庞就在近前,长乐控制不住的伸手去触碰。
这次他难得没有躲闪,只是受用的微眯双眼。
长乐知道他仍然未曾睡足,于是重新握紧了他的手,用安慰的语调道:“你先好好歇着,我就在这里守着你。”
顾渊却抬眸向她身后看了看,继而薄唇微翕道:“这里是何处?”
长乐道:“是凤仪宫的偏殿,陛下念你护驾有功,特许在此处置伤处,你放心,等你脱离了危险,我就把你接回凤仪宫。”
顾渊却道:“怎敢叨扰长公主,只命人将臣送回臣自己的府中就好。”
下一刻,那纤细的柔荑则阻住了他后面的话。
长乐蹙眉道:“你已经叨扰得够久了,眼下想走,没那么容易。”
她的语调里满满的都是怨怼和愠怒。
早先好的时候天天赖在无极宫里对她指手画脚,现在出了事就想把她撇开,凭什么?
长乐越想越气,拿出蛮横的态度道:“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一切都得听本宫的,等你身子恢复些,就立刻回无极宫,回去以后本宫还有话要审问你。”
她说着,语调里更是透出压抑的怒意,俨然是等着他恢复了要好好同他算账的态度。
对于她忽然的这一番话,顾渊却显得并不意外。
沉如幽潭般的眼眸里隐约浮现出些许波纹,却是意味不明的情绪。
他似乎已有预感,却并没有反抗,只是顺从的应着:“臣一切都听公主殿下的”
“哼!”长乐气鼓鼓的冷哼了一声,露出一脸还算你有自知之明的表情,却握紧了他的手,万般不舍的覆于侧颜。
面对她的愠怒和担忧,顾渊彻底忘记了九死一生的危机,只是沉溺在那明媚的面庞中。
纵使曾想尽法子抵抗那样的情绪,可此时此刻得知她的心意,他却终究还是抑制不住那些自内心深处浮起的欣喜若狂。
☆、第33章 质问
毕竟皇后的凤仪宫不是久待之地,等到顾渊彻底脱离了危险,长乐就立刻命人将他抬回无极宫去。
重新安顿下来之后,长乐继续在床榻边守着他。
顾渊的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也不再昏睡了,于是侧过头来与她相视。
“公主为何这样看着臣?”见长乐眉尖紧蹙在那里凝视他许久,眸子里仿佛有诉不尽的忧愁,顾渊于是关切的问道。
怎料长乐却答非所问:“你眼下觉得如何?”
顾渊滞了滞,仍有些虚弱的答道:“托长公主的福,臣已经没有大碍了。”
“好。”长乐正了正身子,忽作严肃道:“现在开始,从实回答本宫的问题,若是有一句谎言,本宫就要罚你。”
她这突如其来的正经态度让顾渊微诧,顿了片刻后应道:“臣遵旨。”
得了她的允诺,长乐脸上浮现出受用的表情,于是问道:“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和皇上一起出现在凤仪宫?”
顾渊似早有准备,毫不慌张的回答:“皇上得知皇后在凤仪宫设宴,正好臣在一旁,就命臣一道去……”
“你说谎!”长乐简单粗暴的打断他的话,直戳真相。
说话的同时,她腾的站起身来,褪了绣鞋爬上床榻,而后提着裙摆,在顾渊惊诧的目光中,一脚跨过他的身子,坐了下去。
“公主这是做什么?”看着坐在自己腰上的女子,那副总是淡定从容的脸上难得现出一丝表情的裂缝。
长乐进一步俯下身子,倾至他近前时,两手则撑在他左右两侧,俨然圈禁出一片小小的空间,将他囚困在其中,而后贴着他的耳畔低语:“罚你。”
随着她的动作,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面上浮起微红,眸子里似乎还有一丝慌乱。
这样的表情呈现在他的脸上,简直太有趣了。
长乐心满意足的欣赏了半天。
在她的麾下有一位裴将军,对付女人很有一套。
记得某次他们捕获了一个奸细,是个性子很烈的女人,审了许久也不见效。
后来裴将军站出来,说他愿意一试。
得到应允之后,他也没在囚室审问,反而将这个女人送到他帐内好吃好喝的养了两日。
有人对此看不过去,告到了长乐那里,说他私通敌国奸细。
长乐一听这还了得,于是连忙到营中去看。
怎料她来势汹汹的冲进裴将军的营帐后,看到的却是他在床榻上压着那个女奸细的样子,惊得她立刻退了出来。
正待下令处置裴将军时,那女奸细却当着她的面儿什么都招了,后来经证实,其招供之事一句不假。
帐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长乐并不知道,但裴将军用的这个审问的法子很有效倒是她亲眼目睹的。
于是她现在就将这法子如出一辙的用在了顾渊的身上。
果不其然,他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的征兆,挣扎起来。
他这一挣扎,却叫长乐担心起他的伤处来,连忙将他肩头按住,又不敢施力,蹙眉道:“你别动,我不会弄疼你的。”
“可如果不让臣觉得疼痛,公主要如何罚臣?”他于是停止挣扎,转而凝视她的双眸,语调里透着些许无力。
长乐不甘示弱:“让所有人知道你染指大晋的长公主。”
顾渊却自嘲的表情:“这件事过后,公主以为还有人不知道吗?”
长乐愈发蹙紧秀眉,想了想,放出狠话道:“本宫去求皇上,让皇上把你赐给本宫,让你成为本宫的禁脔,留在身边慢慢的折磨。”
顾渊脸上的自嘲却变成了苦笑:“公主以为这样是在惩罚臣吗?”
此时的长乐哪里还像执掌兵权的一方诸侯,俨然更像是胡搅蛮缠的孩子。
她忽然又收起了方才的凌厉,努起嘴幽怨道:“可这是我唯一能想到惩罚你的办法,若是你受了伤,我比自己受了伤还要难过。”
却听顾渊道:“公主可以离开长安,让臣今生今世都再也见不到公主,就是最好的惩罚。”
“哼,你以为我还可以离开长安吗?你也明知道我不可能这么做。”提起此话,她又愠怒起来。
“不许打岔,我还没问完。”长乐挪了挪身子,让自己在他身上坐得更稳些,却感觉到底下的人明显的一滞。
她管不了那么多,接着问道:“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把皇上引去凤仪宫,为什么要故意在我身边抚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刺客?”
“是。”顾渊垂眸应着,表情却似乎有些痛苦。
没有想到他这次毫不掩饰的承认,长乐顿了顿。
此后,她又怕压疼了他,于是上半身略撤开些,继续问道:“为什么?”
怎料顾渊没有答话,反而问她道:“公主可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
长乐道:“刑部已经查明,是宸妃母家豢养的杀手。”
顾渊却道:“公主真的相信吗?宸妃母家只是一介商贾,如何能在天子脚下豢养杀手?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刺杀公主?”
长乐反驳道:“杀手未必就养在长安城里?至于目的,岂不是明摆着的?皇上不希望司徒氏独大,想要制造平衡,所以选择了她,借着这个机会她本来可以成为后宫之主,可刺杀皇后之事却被我识破,她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打入冷宫,她的母家也失去了一颗重要的棋子,后宫里的平衡再度被打破……”
“平衡……”说到这里,她却忽然顿住,似乎忘了自己才应该是掌握主动的人,秀眉深蹙的陷入沉思,接着自言自语道:“皇上要树立的平衡不是宸妃,从来就不是,而是……”
她蓦地看向顾渊,眸子里满是惊诧和不可置信。
顾渊却并不接话,似乎很确信她会自己接下去。
诚然,她在震惊之中说出那最关键的一句:“是我,皇上希望与司徒氏制衡的是我,所以要杀我的不是宸妃的母家,是皇后!”
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出口的话,可事实就是事实,不容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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