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的!”长宁窝倒在长亭怀中,“你前些时日,日日都要来镜园,先生与阿拓阿兄交好,你每次都见到的!你为什么做什么事儿都要撒谎!”
长宁哭得快抽了过去,“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为了自保要倒打一耙!我不愿让别人知道你的事儿,而你却为了自己把污水朝我身上泼!”长宁揪着长亭的衣角,“长姐!阿宁...阿宁...阿宁心里好不舒服啊!”
“可这带钩确确实实是二郎君的!”庾三娘子厉声打断后话。
“此事关乎舍妹清白,证明谁是谁非其实很简单。遣人去前殿排查,看看将才究竟是二郎君离席了还是张黎大人离席了便可知一二!”长亭紧接庾三后话,朗声道,“如此简单一件事,当即便可真相大白!”
这个办法叫人说不出任何不是!
庾三余光斜睨长亭,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二把带钩早已转赠给了张先生。”门外有威严之声,众人扭头却见是庾皇后,庾皇后敛首提裙,进了内室,“这是老二秉过本宫的,本宫也知道。知交知己,互赠带钩已是惯例。”庾皇后的神容让人揣摩不透,顿了一顿后,庾皇后看向长亭,再道后话,“将才...是张黎先生离席,而二郎君一直在前殿举杯拓盏。”
石宛脚下一软,当即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第三百二五章 实话(上)
第三百二五章 实话(上)
石宛陡然晕过去,身后诸人竟无人上前搀扶,就连一直站在她背后的庾三姑娘也丝毫不为所动,庾三姑娘脑子动得极快,庾皇后这番话一说完,当下冲口而出,“二郎君今日当值,根本就不在外殿吃酒!姑母,您为何偏帮外人,而不管不顾自家子侄的死活,难道就因为她姓陆吗?”
这小院也算传奇了,在这儿见证了一桩婚事的兴起与另一桩婚姻的消磨。
长亭仰头看了看这蒙着一层微尘的房梁,不觉心头哂笑,庾三已经口不择言了,什么叫偏帮外人?什么叫不管自家子侄的死活?非得要石阔与长宁的丑闻板上钉钉,她庾三姑娘要不被退亲,要不顶着压力照旧要嫁进来,这就算很有面儿不成?庾三究竟是有多厌恶石阔呀?因为石阔的后宅?说句良心话,石阔后宅的女人真不算很多了,至少和其他男人比起来,石阔不算荒唐。是因为石阔次子身份?可当石阔夺下建康后,谁都能清楚明白石阔已与石闵有一争之力,甚至,石阔比石闵更有希望。是因为她着实不爱慕石阔?别闹了,石阔就算站在陆长英的身边,也绝不会被陆长英给比下去的。
长亭不明白,长亭一直不明白。
可这情情爱爱的事儿,又有谁能说得清呢?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或许庾三姑娘是在嫌弃石阔鼻梁太挺直,还是嫌恶石阔身姿太挺拔,对不起,这都不关她的事儿了,也不关石阔的事儿了。
长亭将小长宁始终掩在身后,之后就不用她们开口了——既然庾皇后已经表达了立场,那庾皇后应当是不会半路掉转态度的。
“他本该今日值勤,可是阿阔今晨与黄参将调了假,为了同以后官场上的同仁们正儿八经地见第一面。这一点本宫将才才知晓。”庾皇后面色上神态不显,叫人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偏帮不偏帮,三娘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庾皇后折身挥袖,吩咐侍女,“把大姑娘抬下去吧。她着了癫,疯魔了...”
庾皇后话音未落,庾三姑娘突然高声道,“姑母!您如何这般偏袒陆长宁与陆家!三娘不服!三娘只知三娘的姑母、大燕的皇后一直是一个极正直的...”
只可惜庾三的相还没装完,便又有一刀毫无征兆地落到了她头上。
“...张先生怎么进内宫来了呀...”石宣边扭头边心不在焉地跨过门槛进了内厢。见内厢中众人皆在,愣了愣,木呆呆地扯开嘴笑,“耶,大家都在呢!我说外头咋那么多内侍!”
石宣笑嘻嘻地,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这里头的气氛不太对,像是有人一动这勉强维系的平静就会被无情打破一般。
“张先生?”
看热闹的杨娘子手贴小腹上,轻声问,“可是那位张黎张先生?”
石宣不由自主地靠在庾皇后裙角边站。大概是一下想起来她如今的身份,不觉极僵地挺了挺脊背,懵懵懂懂点点头,“是...张黎先生...我将才迷路了,见他神色匆匆自再元门出去...”
再元门是联系内宫与外殿的大门,一扇朱漆大门联接左右两扇小门。
杨娘子笑了一声,余光一瞥庾三姑娘,再轻抿朱唇展眉一笑,“大姑娘将我们都当傻子不成?”杨娘子敛裙屈膝向庾皇后行过一礼后,又道。“皇后大义灭亲,还人清白,吾等敬之佩之。公主实事求是,口无虚言。吾等亲之近之,可否择良日邀公主一叙?好叫吾等鄙夷粗俗之辈于潜移默化中得教化。”
庾皇后拍拍石宣的后脑勺,展容笑起来。
这么一出,瞒是瞒不下去的,石宛就三条路,一则嫁给张黎。二则远嫁,三则剃发入庵。只可惜一则张黎已有妻室,满秀背后站的是长亭和陆家,他不可能停妻再娶,若要嫁张黎,那么只能为如夫人。二则倒是能远嫁去几个地方,首当其冲就是胡人,只可惜盛世犬乱世人,纵是嫁了也颠沛一生。三则只消石宛胆敢剃发入庵堂苟延残喘此生,长亭次日就敢让石宛交待在那庵堂之中。
三条出路,看庾皇后怎么选。
“阿娇,你以为呢?”庾皇后却让长亭选。
晚宴之后,众人散去,经此一役,石家收获了一批来自士族的拥泵者,长亭与崔氏紧随庾皇后身边笑脸送客,每个人都是人精,在小院的一个一个笑眯眯的好似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没去小院的同样云淡风轻,似乎也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问为何石宛不见了,也不问为何庾三姑娘什么话也不说,看上去极沉闷的样子。人不问,庾皇后不说,可谁都知道这事儿消停不了,顶多后日,整个建康城一准儿全是这件事。
只是在她们的口中,陆家阿宁是一个被手帕交背后捅刀子的可怜虫,石宛则是居心叵测的心机深重的妇人,庾三姑娘是一个冒进的听风便是雨,努力扮成大人模样的小姑娘。而什么张黎...李黎...赵黎,她们压根不关心。
男人在女人的战争里只是小小配角,他们何足挂齿。
“阿娇...”庾皇后轻唤,“你看阿宛去哪儿好?张府?能悟寺?还是北方?”
长亭笑一笑,“全屏皇后做主。”这话儿说完,想了想再开口道,“其实娘娘无需想给阿娇一个交代的,此事也是因阿娇疏忽所致。石宛的手段不算高明,可阿娇与阿宁险些中招,实在惭愧。”
灯下黑,甘泉宫中人走了一大半,再无白日的热闹。
庾皇后衣裳没换,妆容也还在,只是在神色中稍见疲乏,她靠在暖榻上,合拢一本册子,温声道,“你和阿宁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看到你们被人攀诬。”长亭还没来得及说话,刚一张嘴,庾皇后便冲她摆摆手,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阿娇应该知道,如果当时我说这枚带钩是阿阔的,或者,是阿阔送给阿闯的。长宁的结局是什么,你应当可以想想。”
长亭也渐渐敛了笑,轻颔首,“是。”
庾皇后再道,“而圣人有多想陆家姑娘做他的儿媳妇,你也是看到的。”庾皇后笑着摇摇头,似在喟叹,“只要我将才说几个字,或者什么也不说,圣人的愿望就达成了。”庾皇后顿了顿,眼眸加深看向长亭,轻声说,“而我并没有这样做。”
第三百二四章 实话(中)
第三百二四章 实话(中)
长亭静静听庾皇后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扪心自问,当她听见庾皇后声音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大势已去。庾三姑娘与石宛唱双簧的时候,虽然她两布这个局布了许久,可长亭内心仍旧觉得不足为惧,甚至可以借机顺势将石宛与庾三一并除去。可庾皇后一来,几乎有一锤定音之效,任何辩解与祸水东引都是苍白的。
而最可怕的是,庾皇后精明强悍,绝非心地良善,凡是照道义黑白来的人。
庾皇后没说错,只要她说出“这只带钩确是阿阔的”,或希冀她更慈悲一些,给长宁安排一个身家清白、年岁相当的石闯,她只需说出,“哦,这只带钩呀?阿闯也有一只啊,是圣人一道赏下的。”,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长亭为了保全小阿宁的声誉,或许会当真考虑抓住石闯。
然而庾皇后并没有这样做。
商贾无利不起早,石猛与庾皇后本质上就是商贾,长亭同他们打交道,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存有一丝的防范,当初庾皇后对派兵救援蒙拓一事犹豫不决,这让长亭对她的防范之心日渐增长。
长亭轻颔首,静待她后话。
庾皇后见长亭没答话也没说话,心里暗赞了一声聪明人,笑了笑,神态很温和,“你是好孩子,阿宁也是。三娘是嫁不成阿阔的,这门亲事算是废了,阿娇你认为谁嫁给他更合适?”
长亭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当下摇头,“阿宁不合适,阿宁就是一个小姑娘,如今还没及笄呢,自小被我护得太好了...”长亭边说边看庾皇后神色并未改变,既未蹙眉表示不赞同,亦无恼羞成怒。长亭话声一低,沉住心神,扯开嘴角笑了笑,脑子里却转得飞快。脑中过了几个人名,却陡然想起一件事来,看着庾皇后,“阿娇记得今日庾五姑娘似乎一直没出现?可是身体微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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