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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娇 (董无渊)


  第两百五六章 意料之外(下)

第两百五六章意料之外(下)
符稽眉梢一抬,棚帐之中香炉生烟,这幕僚惯熏香,来投奔时寡言少语,初期被排挤而后被推举为幕中头宾,耗时不过百日便已成为麾下谋士之首,符稽查过他底细,非常干净,生在稠山北麓,说得一口流利的稠山腔,父亲为山中猎户,母亲是教书先生的女儿,故而自小习字,父母双亡之后,南下至建康生活近三载,年前投奔他的麾下,满腹经纶,一问缘何不从仕?幕僚揭开帷帽,抬头一看,清晰的眉眼下左脸横贯眉骨至下颌处有一道极长的疤。
“是山里的熊抓的。”那幕僚操着流利的北地方言,如是说,“幼时随父亲狩猎,熊瞎子不长眼,一爪子挠下来,我一张脸就没了。”
棚帐香烟四起,符稽云里雾里,“...你怎么知道陆氏并非仗势欺人的人?”
幕僚默了许久,语声中带了笑,这笑似轻嘲又似喟叹,“天下士族之首陆绰身死幽州,而陆氏却一路流落至冀州石家,不仅保全自身还保全幼妹,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吃的苦足够她受益一生。在石家辗转半载,安稳回到平成,之后陆绰胞弟身死,紧跟着陆绰长子现身,平成陆氏一番折腾之后物归原主,完全平定风波。一连串的手腕,难道你以为是陆绰的母亲,你的婶母作为吗?”
一个受过苦的人,一个有手腕布置下这么种种巧合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遇事不计后果,一味求娘家撑腰的新妇呢?
符稽隐约明白过来,心悦诚服,可一听幕僚的语气,不由心中怒气,再想想当初全依赖着他才将陆长英哄到陈家门口去的,只好暗暗压下胸腔怒火,扯开嘴角再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先生实在高见!”符稽话音一转,再次试探着确认,“那咱们是出兵...”话到一半,却见那幕僚似有不耐之意撩袍起身,拿后背对他,符稽顿时气血攻心,气儿冲到喉咙口却被他硬生生憋下,扯嘴角赔笑到一半却发觉那人背对着他,怕是看不见他的赔笑后当下脸色一敛,身形微不可见地向前一探,轻言出声再道,“既然她引诱我们认为冀州是空城,那这便证明邕州才是空城,我们里应外合,不愁破不了邕州。”
幕僚头罩面纱,眼神向外一飘,“若我是你,我现在早已去下虎符调动兵力了。”幕僚语声放得极缓,一声轻嗤,“而不是在棚帐内纸上谈兵。”
符稽左脸刚被打,如今伸着右脸过去非得多说一句,当然又被打得“啪啪”响,符稽脸上发烫,看了眼那幕僚背对着他瘦削的身影,忍了又忍,终于忍住,深吸一口气,拖长语调,意味深长,“付先生,您好好休养,待白大夫到了建康,定请他给你看一看你脸上的伤还能不能治。”
话音一落,符稽拂袖而去,留幕僚一人面向舆图。
付先生...
风过无痕,却吹起幕僚眼前的黑纱,他眼睛看着邕州,扯开嘴角笑了笑,笑容扯动横贯左脸的疤痕,整个人显得异常狰狞。
水榭波光,这番冀州城中,石宣的答案一出口,长亭瞬时笑了笑,不自觉地摇摇头,一边递了半只果子给石宣,一边笑着回首看胡玉娘,趁石宣小口小口吃栗子糕的功夫,长亭笑问玉娘,“你也和阿宣的答案一样?”
玉娘顿感悲愤,石宣好歹还明白了,不过是明白了一半还是明白了八成,只要明白了就是好样的,她真的压根...压根一句话都没听懂,玉娘看了看石宣再看了看长亭,猛烈点头,表示蒙混过关已属不易,咱们就不要追根究底了好吧?
长亭打量了玉娘两眼,叹口气,再把另一半果子给递了过去。
冀州正逢冬至,两个姑娘都在长亭处,偏厢预备了羊肉锅子,熬了三个晚上,炖得发白的汤底再配上煮得稀烂的羊筋羊肉,锅子煮好了就摆在偏厢等着三人去用,热气儿被夹棉竹帘一闷,香扑扑的好像汤底里灌了奶似的那般香腻,长亭笑了笑,吸吸鼻子,一手揽了正吃着果子的石宣,一手揽了已经把果子吃完了的玉娘,轻笑道,“希望除夕我的夫君,阿宣的父兄都能安稳回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包饺子吃。”
奈何,期望终成空。
符稽的兵走得极快,出乎所有人预料,至少是在石宣意料之外,符稽的兵拐过稠山直奔老巢邕州。庾氏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不由想起当初长亭对她说的那番话,“...我们在冀州演的戏蒙蒙外人绰绰有余,可惜恐怕蒙不到符稽身边老谋深算且非常了解我与阿兄的那位幕僚,他既然能算到哥哥出兵陈家,那这一次,他必定不会被我们绕进套子里来。”
庾氏记得,长亭说这番话的时候,表情非常微妙。
“我们只需要让他以为自己跳出了套子即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黄雀捉得了螳螂一次,便捉得了,第二次。”

  第两百五七章 套中套〔上)

第两百五七章套中套
黄雀捉得了螳螂一次,便捉得了第二次。
庾氏当时没懂,可沉下心来仔细捋一捋,便心觉长亭或是在言当初陆长英被符稽逼迫得几欲缴械一事,上一回陆家逃脱了,这一回石家也应当安然无恙。长亭的计谋,庾氏听得心惊胆战。此计风险极大,只要符稽未曾多想,必定进攻冀州,而黄参将已经列队出行,到时候城中不过五千人和一个石阔,如何抵御符稽攻势?奈何长亭态度笃定坚决,庾氏虽不应,石阔却十分赞同当场答应,再三权衡之下,庾氏问了长亭一句话,“若符稽麾下无人想到这套中套,反而误打误撞选对了,咱们岂非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长亭语气平和,笑着回之,“他麾下有人极其了解我和阿兄个性,这场戏,必定看穿。”
前有石阔力撑,后有庾氏豪赌,黄参将便带队浩浩荡荡向邕州而去。
符稽大军至邕州城下之时,邕州城大门紧闭,城墙上有三两兵士撑着旗杆打瞌睡,角楼上来回巡逻的士兵皆无精打采,符稽大军将至即遣旗令官在城下行令,城楼上的旗令官看得目瞪口呆,转头看向身旁重盔加身,抱刀沉默之人。
城下的行令官打的旗语是,“朝中来人,如见圣令,放行。”
朝中来人若不放行,便是违抗圣令若守城主将安上了违背圣令的罪名,那么符稽攻城名正言顺,十分占起手。行令官是头一回见着如今因娶了陆家姑娘而风头正劲的蒙将军,他本是小小一个副旗长,却因邕州全城戒严,全城男丁必须轮换拿刀护城,他便被拱了上来,哪知今日运道不好,正逢符稽大军兵临城下...行令官张了张口准备解释,哪知话尚未出口,便听那蒙将军沉声吩咐下去,“打旗。”
行令官一个恍神,哦对,这位蒙将军十几岁就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滚了这么多年,哪能看不懂旗语啊!行令官赶忙胳膊一抬便将旗子捞起,转头看向蒙拓,听他下一步指令。多半是打“不开”,要不就是“质疑”,本来就做足准备要打仗,如今建康的兵马都堆到城门口了,蒙将军能让步?若他让了,回冀州咋个交待?死乞白赖娶了个士族姑娘,怎么能这时候尥蹶子...没一会儿,行令官脑子里就过了许多东西,停都停不住,想得正欢,后面发声了。
“打,看不懂。”蒙拓语气波澜不惊,恰似一汪死水。
行令官身心一惊,赶忙扭头去看,却见蒙将军的脸色也像一汪死水,准确来说,蒙将军什么时候的脸色就像是一汪死水...
行令官“啊”了一声以作疑问,好似没有听懂。
蒙拓语气未变再复述一遍,“打旗语,没看懂。我们没有看懂将才他们打了些什么东西,你听懂了吗?”行令官忙“哦哦”两声,这汉子脑子一根筋不会转,忙道,“他们打的是‘朝中来人,如见圣令,放行’,将军,现在我们打什么?”
蒙拓脸色终于动了,转眸看向那人,深吸一口气,张口问他,“你是不是姓胡?”还有个妹妹叫玉娘...蒙拓被蠢得有些发笑,他这辈子见过最蠢的人,玉娘排行第一,好歹人姑娘家大智若愚且义气明白,石闵排第二,可他蠢得也无这般明显,哦,对了,长亭房中还有个丫鬟叫满秀,看起来也不是太聪明的样子,也不知定亲嫁人没得,珊瑚、碧玉两个小丫鬟也瞧上去有些蠢——托行令官蠢的福,大军压城之时,他还能有心思想长亭屋子里哪个丫鬟比较蠢...
行令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摇头,“臣下姓王...”
蒙拓转过目光,看着他笑了笑,走上前去拍拍其肩,“成亲了吗?”行令官涨红一张脸摇头,蒙拓眼神从城下密密麻麻的兵马头上扫过,轻声道,“好好干,等回冀州了,我给你配桩亲事。”
就珊瑚吧,珊瑚比较呆,和这小伙子挺配。
蒙拓伸手接过行令官手上握住的旗子,一个跨步上前,明晃晃地立于城墙之上,双臂左右挥动,面向城下诸人,打出了一个很漂亮的旗语——“没看清,再来一遍。”

  第两百五七章 套中套(下)

第两百五七章套中套(下)
城下行令官仰头眯眼,避开刺眼的雪光,力图不错过城墙上打出的那几下红艳艳的旗语,看完之后,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身后传来极轻缓一声,“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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