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同你说,你准允那天的青雀旗升起来吗?”
蒙拓微声打断。
自是不准的…
内城里是放了反贼逆臣进来的,若陆长英遭了意外怎么办?若人马超过了她的预料怎么办?若青雀旗一早被人发觉了,陆长英受到伏击怎么办?她不可能放任至亲去冒险的,就算胜算在五成以上也不行!
长亭一时语结,啧了一声,理直气壮再问,“那小秦将军也不知道吗?”
“小秦将军军中的斥候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就算有心想瞒也瞒不住啊。”蒙拓喜欢看长亭气鼓鼓的模样。
“那为什么小秦将军也不同我说!”
“大约…”蒙拓已渐渐习惯展开嘴角笑的神容了,“大约小秦将军只觉得你是个小丫头片子,他更听大郎君的话罢。”
这是什么道理!
长亭觉得额头上又在冒热汗了,这回是给人气的!
蒙拓笑着笑着慢慢收了容色,温声安抚,“长英回来,你便不要操这么大的心了。信任你哥哥,他不是阿宁,不需要你张开臂膀去护佑,他才是保护你们的人。你也不要小看你哥哥,有的人坐着却比站着的人看得更高更远,论起纵横捭阖之术,你只是陆公的皮毛,你哥哥才应当是那个杀伐果决的人。”
“腾——”
位置一下子调换了。
长英…
长亭抽了抽鼻涕,她的哥哥坐在轮椅上,心里酸唧唧的,那晚她没看仔细,长英没瘦吧?好像没瘦,看起来精神也不错,风姿眉眼更成熟了,更像个大人了,也更像他们的父亲了…
可是,长英还能站起来吗?
算了,她在佛祖跟前许的心愿是平安回来就好,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走路都不重要了,长英活生生地回来了,走不动道了就不是她哥哥,就不是陆家的嫡长子了?孙膑两条腿压根就站不起来了,不也名垂青史了吗?谁若敢说陆长英一句不是,她必当百倍奉还!
“哥哥如今还是歇在光德堂吧?歇在哪处呀?歇在内苑?身边服侍的人都够吗?大长公主出面管事了吗?哦,还有陈氏与她的三个儿女如今的处境如何?哥哥下了指令了吗?”
问的都是陆家内苑的事,天地良心,他蒙拓虽然经常偷鸡摸狗,摸进研光楼,可别的地儿,他是当真不熟啊…
蒙拓愣了一愣,摇摇头,“这…我是石家的人…又住在外院…”
哦,也对。
她问的都是崔氏应该都不算太清楚的事儿。
长亭想了想,再灌了一杯水,点点头,“还是带了石家的兵马回来?”
“既是镇场面,又是承情。也是结盟。你知道姨夫的个性,与公与私,姨夫都不可能放过冠冕堂皇进入平成陆家的机会。”这个他总算是知道了,蒙拓说得风轻云淡,“姨夫都来了,石家的雄师会不跟在后面?”
平成陆氏的继承人都是石家救的,石家当然会以一种毫不避讳的姿态借机跻身大晋上流圈子。
放着这种交情不攀附的。都是傻子。
石猛是傻子吗?
长亭歪头想了想。石猛那一副吹须瞪眼的无赖相,他若是傻子,普天之下就没几个聪明人了。
长亭笑起来。“石大人什么时候进豫州呀?我带着阿宁去给庾郡君问安去。”
真是烧糊涂了。
既是将领出行又是这样的局面,石猛怎么可能带上女眷?
蒙拓再一笑,“仲秋时节吧,正好顺道去幽州打一头。姨母约是不来的。石闵与二哥会来。”笑容一敛,“你知道的。姨夫一直喜欢陆家的家风,也喜欢陆家的小姑娘,大抵是来讨亲了吧。”
长亭惊了一惊,吓得高热随时随地发作!
石猛…
石猛诶!
他!做!得!出!来!啊!
救到陆长英。这是什么恩德?就像救到了命根也像掘到了千年一现的何首乌…她脑子真是烧糊气了,在胡想些什么呀呀!反正石家凭靠着救出陆长英,还了一个活生生的继承人给陆家的情分。莫说她一个陆长亭,就算要讨十个八个陆长亭回去当儿媳妇也是使得的啊!陆家是簪缨世家。担不起旁人说他白眼狼,而石家恰好站在山尖尖上…
石闵…
长亭赶紧摆摆头!
除却陆长庆,玉娘最应该感谢的人应该是他吧!毕竟陆长庆常有,石家大哥那般着实蠢钝的人不常有啊!
长亭向后一缩,紧了紧披在肩头的长衫,眼神瞅在游廊栅栏中将开未开的花骨朵上,五月底六月初的夜里已有蝉鸣,长亭咬牙切齿,“我不嫁石闵。”
蒙拓点点头,亦不知是带了几分思量,亦不晓是带了几丝踌躇,“我一早同你说过,二哥是一个很好的…”
“阿拓!”
长亭一激动,嗓子眼便干涩起来,连声低咳,长亭捂着胸口,闷声咳嗽又不敢咳大声了,憋得面颊通红,双眼含泪,水汪汪地像两畦清泉一样,长亭埋下头咳,边咳边使劲憋话,“你…你…”
“你”了半天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蒙拓迟疑些许,终究抬起手来,轻轻抚在长亭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向下顺。
掌心温热,好似带着叫人安抚的情绪,手掌将将覆上长亭后背时,长亭浑身一僵,当即全身的汗毛都好像一下子全都竖了起来,蒙拓手掌粗糙,隔着一件外衫一件长衣,长亭好像能感受到他手上粗糙的茧子和细腻的温度。
干嘛…对我这样好…
一边对我这样好,叫我不可抑制地沉溺,一边却告诉我石阔很好,是一个雄才伟略的好郎君…
长亭伸手抹了把眼睛,她突然好冲动,冲动得想看着蒙拓的眼睛告诉他——我好欢喜你的,不知从何时起,我就真心地爱慕着你了啊。我个性虽悍气,可我愿意为你洗手作羹汤,我城府虽深沉,可我愿意为你放弃步步为营,我性情虽倨傲,可我愿意为你贤良淑德,婉和温驯…
蒙拓呀,我好欢喜你,你欢不欢喜我呀?
长亭仰起头,微微张了张嘴再轻轻合上。
她一直明白她该怎么说,陆绰教她,不需要惧怕自己的情感,可她仍旧是怕的呀,她时而觉得蒙拓也是欢喜着她的,时而又觉得蒙拓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时而觉得蒙拓一言一行都蕴藏着深意,时而却觉得是她自己自作多情…
长亭再反手抹了把眼睛,抿紧唇角,低声道,“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蒙拓收手,叹声并没有说话的声音大,“是我孟浪了。”
一时二人皆无话说。
蒙拓也不提走,长亭也不提阖窗。
长亭埋下头,隔了许久才开口,“往前我以为哥哥不在了,我再也见不到哥哥了,我便憋足一口气带着阿宁苦苦支撑。如今我却又见到哥哥了啊,可见世事难料,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这个话题开得很突兀。
蒙拓看着小姑娘,心里打了许多个搅,终于也开了口,“如果凡事都有可能,那么有没有可能有些事是不可能的?”
比如门第之别,比如云泥之差,比如我只能护着你,在研光楼的灌木丛中静静地看着你点着光的厢房,比如我们只能隔着一扇窗户说话,再比如,你或许根本待我便如同待岳番一样,一切都只是我痴心妄想…
长亭笑了笑,慢慢抬起头,“你不要和我抬杠。”
这个话,是蒙拓对长亭说过的。
蒙拓也笑,“并不是抬杠。你细想想,如果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那一些事的不可能是不是也有可能发生?”
“你便绕我吧。”长亭大叹了一口气,她惧怕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情感,而是说出口带来一连串,一连串让人惧怕的事儿,她肯定嫁不成蒙拓的,之后再见面也只能是尴尬,与其尴尬还不如担着过命的交情好好地成为挚友,“等石大人来了,你与三爷或许也要离开平成了吧?”
蒙拓轻轻点头,“大约会跟着姨夫一道回去,应该是在今年末,明年初的时候。”
长亭看着蒙拓,手藏在广袖里绕啊绕,绕啊绕,绕得一直没有停下,蒙拓身后隐约起了光亮,长亭偏过头去瞧,原是旭日东升,黎明朝阳了。
“天都快亮了。”
长亭浅抬下颌,把手伸出袖笼,顺势拢了拢鬓发,“到了夏天,天都亮得很早,黑得很晚,你快回去吧。过会子,小丫鬟们就该起床清扫了,你若遭人撞见,我定不出面保你呢。”
蒙拓也笑,后退三步同长亭作了揖,便身形向左侧一闪,脚上一蹬,一个鹞子翻身当下便翻出了内墙。
窗户前空落落的,像是一直没人来过。
长亭抿了抿嘴,眼睛涩涩的,安安静静地坐了许久。天刚大亮,她身后一声朦朦胧胧的低呼。
“我操大爷!我们阿娇呢!”
是玉娘的声音。
长亭扯动嘴角向后一转,笑盈盈地看着玉娘,“我这儿呢,睡一半醒了睡不着了,就在窗户前坐了一会儿。”
玉娘蓬头垢面的,揉了揉眼睛再眨巴两下,松了口气,扶在床沿上起了身,一只手搭长亭肩上,一只手去关窗棂,“咋的?好了?还晕不?”
“不晕了。”长亭乖乖巧巧地答,伸手拉了拉玉娘的衣角,仰起脸,语声拉得很长很轻,“阿玉,我大概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很认真很认真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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