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凉飕飕的,万寒旌回来晚了,因素日里御下甚宽,底下人也随意惯了,这会儿回来晚了连个替他烧盆炭火取暖的人都没有,他只得自己动手,好半天屋子里才有了点暖意,还得撸起袖口来自己煮面。总归是没能拿出像样的月例银子来给下人,素日里万寒旌也甚少使唤他们,这间屋子上一次有客来访还是去年三月,那时施人仰第一次登门拜访,结果到了日中就是由他这个客人掌勺,做的还是他登门之时带过来的那条桂花鱼。
万寒旌一边煮面一边想,怪道那家伙会说,副使早该娶亲。平素闲暇之时,早点从提刑司出来,随便找处地方果腹,再回屋子里歇息倒也不觉得,当真忙起来之后,果腹得自己动手便罢,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想也是有点心酸。
可若是娶亲,什么样的女子又能和他搭上话?万寒旌将他认识的女子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神奇地想到了今夜从提刑司逃出去的那个嫌犯顾凌波。
她眉目间一派正气,若非衣着服饰上多有狐毛,其实也很难让人将她与狐仙联系在一处,不说话时还有点聪明样,一开口便能让人看出来,其实是个傻丫头。这样一个姑娘怎么会和命案有牵扯?
第一章 ·白狐凌波(7)
想到这里已经完全偏离娶亲之事,万寒旌故意放走她,其实也是为了求证一件事。若她没法子逃走,至少已能证明她并非狐仙之流,否则区区一扇牢门又怎能将她困住?可偏偏她还真逃出去了,且还没留下一点痕迹。
老张豆腐铺周边的雪地上也没留下任何痕迹,从这一点上来看,顾凌波确实有犯案之嫌。但她若真是凶手,又怎会被几个普通老百姓轻易捉住送来提刑司?
等等……雪地!
已经吃完面躺在炕上的万寒旌猛地一下坐起来,雪地!方才他在验尸房时,邱奎子只提到了死因,但没提到死亡时间,从老张媳妇到达豆腐摊,到发现老张死,口供里提到约莫有一个时辰之久,腊月寒冬,一个时辰当然足以让尸身僵硬发凉,但若老张早在他媳妇到之前就死了,在这寒冬腊月也能让尸身保持不腐。
这几日雪一直下,直到半个时辰前才停,若老张真正的死亡时间早于预期,那么凶手杀人时不一定一点痕迹都未留下,而很可能是被新雪覆盖住了。这也就是说,等雪融化之后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万寒旌终于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很快就开始扯呼了。
第二日一大早,万寒旌就敲开了验尸房的门,邱奎子昨夜热锅配酒,一醉到天亮,他推开门时只觉酒气扑鼻,缓了好半天才去把人揪起来:“老张是什么时辰死的?”
邱奎子还处于半清醒状态,却张嘴就答:“腊月初二亥时到子时之间。”
果然如此。
万寒旌恨得牙痒痒:“昨夜为何不说?”
邱奎子拂开他的手,躺回床上翻了个身才答道:“因为你没问。”
这家伙……不过好在终于理清了头绪,万寒旌片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了,很快摔门出来,正巧碰上寻到这处来的施人仰。
“可是查到相似的玉枕了?”
“就在东街巷口往北方向,第三家德恒当。不是相似,我能肯定案发时放在蒸笼里的那只玉枕就是我找到的这只,已将有印痕的馒头和玉枕花纹做了比对,”施人仰的样子倒不像奔走了一夜,看起来还挺精神,“所当玉枕也已命人送去给臬台大人过目了,现在当铺的掌柜已被张臬台传至了提刑司。”
万寒旌边走边问道:“你可查看过玉枕?有何不妥?”
“我已查看过,是整块暖玉雕刻而成,雕工精细,玉色晶莹,温润如脂,触手生温,还有,”施人仰顿了顿才接着道:“玉枕上雕刻之物……为龙。”
张聪看到这个玉枕之后本能眼皮一跳,双眼死死盯住玉枕内壁上的龙纹玉雕,半晌都没出声,脸色渐渐沉下来,看不出是何情绪。
德恒当的掌柜已经吓得开始哆嗦了,跪在地上不停喊冤,张聪抬眼看他:“冤枉?本官还没问话,尚未断案,你怎知会冤枉你?”
掌柜的连冤都不敢喊了,浑身发抖地跪在堂中。这时万寒旌总算进来,眼神第一时间落在那只玉枕上,张聪暗叹口气别开头,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第一章 ·白狐凌波(8)
来时路上,万寒旌已从施人仰口中得知,这个玉枕与他在蒸笼里布上发现的压痕弧度完全吻合,可以断定案发时藏在蒸笼里的那个玉枕就是眼前这个,万寒旌伸手在玉枕上摸了摸,果真是块好玉。他眯起眼睛细细看了看龙纹雕饰,总觉得曾在哪里见到过,张聪此时已经开始发问:“这玉枕何人所当?”
掌柜的连忙将当票票根呈上,张聪只看了一眼,然后很快传给万寒旌,他接过来一看,票根上典当人处赫然写着一个眼熟的名字:顾凌波。
居然是她。
张聪咳嗽一声,放轻声音对万寒旌道:“放走她意欲何为?”
万寒旌亦放轻声音答道:“查清她来路。”
他办事素来稳当,张聪也照例放手让他去查,当下便起身,“本案既已有眉目,便交由万副使负责。”
万寒旌看他一眼,用眼神表示出:“臬台大人您这么做不太好吧”。
张聪笑笑,同样用眼神回答:“本官素来知人善任,好好干!”
然后英明神武、知人善任的臬台大人就这么走了……
万寒旌叹气,只得继续问案:“票根上写她只当了十两银子?”
这样一块玉枕,无论如何也不会只值这么点银子,施人仰站在一侧旁听,也在细细观察掌柜的神态。
此问一出,掌柜的立即解释道:“小当典当过无数珍玩,当然一眼能看出这玉枕是个稀罕物,草民当时本想开个死当,出价颇高,奈何那位姑娘死活不肯,说是祖传的宝物,只是最近手头紧,需要些银两周转,这才来当的,她还让在票根上标明了,十日之内必定来赎,若超过十日,这玉枕便成死当了。”
万寒旌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张票根,果然如掌柜的所说。
典当之日是冬月廿八,也就是说,最迟三日之后,顾凌波一定会去德恒当赎回玉枕,这……万寒旌扶额,若她真是凶手,必定是史上最容易落网的凶犯了。
掌柜的被放回去,万寒旌命人着常服随他一同守在德恒当,等着顾凌波上门去赎东西。人走干净了,施人仰才走至万寒旌身侧,问道:“你真以为那顾凌波是凶手?”
万寒旌不答反问:“依你所见,是不是她?”
施人仰直言答道:“非也。”
“掌柜的说谎?玉枕并非她所当?”
他依然摇头:“非也。”
堂内人都走空,只剩下他二人,堂前之门大开,凉风习习,万寒旌身穿官袍,其实并不能十分保暖,已然冻得有些流鼻水了,偏施人仰还问一句答半句的,他靠在椅背上,把指节捏得清脆直响:“你是不是骨头松了?我替你紧紧?”
施人仰面无表情道:“副使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擦擦鼻水。”
万寒旌:“……”
这家伙当真是骨头松了,明显在找揍。万寒旌刚准备动手,就看施人仰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原本他打算继续,但这回施人仰已经开始说正事:“玉枕确实是曾被放置案发现场蒸笼里的那只玉枕,德恒当掌柜的也并未说谎,票根是真的。但那顾凌波并不是凶手。”
第一章 ·白狐凌波(9)
这鬼天气……鼻水都要结成冰了,万寒旌从袖袋里取出一方帕子,仔细将鼻口擦拭干净,然后才道:“我在她发尾撒了些蜜粉,她逃出去已差不多一日,也该出来活动了。”
施人仰还是面无表情,“那是邱奎子的事,我回去睡觉了。”
万寒旌也起身,“你还在记恨他当年点破你替嫌犯掩饰之事?”
“想必他也还在记恨我当年将他到手的尸体救活之事。”施人仰淡淡回答。
“罢了……”万寒旌率先往外走,“我也不必再去和稀泥,横竖是和解不了了。”
这次他并没有等来施人仰那句“非也”。
二人走出堂门,分道扬镳。施人仰回自己屋子补觉去了,万寒旌又去了验尸房。验尸房内还是酒气熏天,好在尸体已经被运去义庄,邱奎子还在扯呼。
他一脚踢过去,捂住鼻子唤道:“酒囊子,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
邱奎子被踢醒,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这次万寒旌直接将他扯起来,“别睡了,有正经事。”
原本还一脸睡意之人闻言立即瞪大眼睛看着他:“出命案了?有新尸体?”
“……”半天万寒旌才憋出一句:“并无。有名嫌犯要追踪,我已在她发尾撒了些蜜粉……”
话还未说完,邱奎子已经推开他的手,再次躺回去,万寒旌刚要发作,就听他打了个响指,然后就听到他存放那些瓶瓶罐罐的地方忽然发出一声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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